遗忘之前，他追悔莫及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许久未曾有过的、微弱的悸动。就像冰封的河面，被一颗投入的小石子，砸出了一圈细小的涟漪。

无影灯冰冷的光束像手术刀一样切开视网膜。

林歆染在一片白茫茫中醒来。天花板是惨白的，墙壁是惨白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化学制剂混合的刺鼻气味。她动了动手指，触感迟钝，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

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她费力地吞咽，痛感沿着神经末梢炸开。

“醒了？”

一道低沉的男声。不是医院里那种公式化的语调，而是带着某种压抑的关切。

林歆染偏过头。视线聚焦得很慢。床边站着一个男人，身形高大，穿着深灰色的羊绒大衣，肩头落着几片未融的雪花。他手里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是左夏。

她在脑海里检索这个名字。对应的信息很清晰：德国地陪，沉默寡言，可靠的守护者。

“手术……”她发出气音。

“很成功。”左夏没有靠近，只是微微侧身，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医生切除了肿瘤。但是……”

林歆染看着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暗流。

“但是什么？”

“并发症。”左夏的声音很沉，像大提琴的低音弦，“脑部神经受损。林小姐，你可能会……失去一些东西。”

失去。

这个词让林歆染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她下意识地去摸放在枕边的手机。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她解锁屏幕，熟练地打开那个图标是备忘录的APP。

屏幕亮起。

密密麻麻的文字填满了整个界面。

【第1天。安全。】

【第2天。左夏带我去看了河。这里的冬天很冷，但他抽的烟很呛。】

【第3天。我想起了霍沉修。那个男人。】

林歆染的目光停在“霍沉修”三个字上。

陌生。

极度的陌生。

她努力在大脑中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一切。面容？声音？触感？一片空白。就像硬盘被强制格式化，只剩下文件名的残影。

她继续往下翻。

【第15天。他又打来电话。我不想接。】

【第28天。备忘录里写满了他的名字。我是疯了吗？】

【第45天。他说爱我。可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劣质的替代品。】

【第60天。我该走了。】

林歆染的手指停在最后一条记录上。日期是她进手术室的前一天。

【如果我醒来，请忘了他。】

她盯着那行字，心脏平稳地跳动着，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没有痛，没有恨，甚至没有一丝涟漪。她像是在阅读别人写的小说，一个关于痴男怨女的、俗套又悲惨的故事。

“霍沉修……”她念出这个名字，舌尖抵着上颚，试图寻找熟悉感。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是谁？”她抬起头，看向左夏，眼神清澈得近乎残忍，“备忘录上说，他是我的爱人。”

左夏沉默了许久。

他掐灭了那支一直没点的烟，走到床边，弯下腰，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克制。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左夏说。

林歆染点了点头。

她接受这个解释。既然大脑选择了遗忘，备忘录又给出了否定的指令，那么那个人确实无关紧要。

窗外，法兰克福的雪下得更大了。白色的雪片撞击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歆染闭上眼睛，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灵魂轻盈得快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