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有公子立桥头

莫延在敏心堂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清泽师兄竟然带着几分恍惚，一时间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凑到他身边空位坐下。

“师兄，你怎么了”

洛清泽听罢，看了莫延担忧的神色，心中一惊，自己从来喜怒不行于色，今日连莫延都看出来他有异！

“她的武功真是出乎意料”

想来这个她就是念桥师妹了，莫延神色有些挣扎，犹豫了下仍旧开口：“师妹她倒也可怜，一个人在外，师兄……你可以手下留情些”

这个小丫头倒是有几分能耐，文冉夜送殷勤，莫延两度求情，这一个两个都是平时不好女色之人，今日倒是对念桥上心得紧。

“那便由你来教”

“师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莫延一时有些尴尬。

“半月后，念桥躲不开我三剑，到时候你就来教她吧”他随手两书页一翻，轻松自然随口说道。

“三剑！那不还是看师兄是否会放水”莫延挠挠头，一副还不是你说了算的表情。

“我不会，我没有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洛清泽正正神色，目视前方，一副即将上战场的严肃。

“遵命”

莫延一时间被他的气魄摄住，亦是没有半分说笑之意。

洛清泽嘴角微扬，拿着书敲了敲莫延脑袋，笑着说:“又没说一定让你交，这般严肃”

这一幕刚好被匆匆赶来，想问洛清泽几个问题的念桥看在眼里。第一次见洛清泽嘴角噙着笑意，眉飞色舞，带着几分包容，让念桥心间一动。

“莫非这莫延师兄才是洛清泽的意中人，那为何昨夜见文冉师兄脸色那样冷”她一时脑补出了这三人爱恨痴缠。

看着两人谈笑风生，岁月静好的氛围，念桥抖了抖鸡皮疙瘩，也不敢扰了洛清泽雅兴。

“这断袖也断得忒光明正大了些”

念桥撇着僵硬的嘴脸，说不出是嫌弃还是了然，绕了绕去了厨房看有没有吃食果腹。

洛清泽看着念桥在院外徘徊徘徊又走，想着怕是念桥偷懒要来找莫延，看他在此，便转身离开。可见念桥那伶牙俐齿的小姑娘是有多怕自己！

两三日，念桥都是早起拖着绑着沙袋的腿，绕着燕回阁跑两圈，洛清泽教了一套梅花刀法，对着她的胳膊腿，一直戳戳点点，此处抬高，这里放平，她倒是没练出身体轻盈之感，倒是觉得愈发沉重。

晚间躺在床上，就觉得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骨骼疼得钻心，用洛清泽之话来说就是要将她的骨骼血肉重塑一遭。

自己自幼体弱多病，从小就是药罐子调养，对习武本就是力不从心，后来自己确是对此没有天赋，起初学剑术，一套剑法她一天就能熟背，可是怎样都做不到位。师父便让她学了刀法，说是简练易学，实用不花哨，虽然女子使刀是不怎么秀气可观，但那雅致繁华之剑法，她也学不到其中精髓。

师父看她学得焦头烂额，不如术业专攻，让她把心力全放在擅长的兵法纵横之术上，她十二岁就对着旧事几场国土之战，说出惊人之论，自是瑕不掩瑜，纵然武功弱些，总有同门师兄护她周全，倒也无妨。

第四日，燕回弟子全都集结在练武场，各自带着十八般武器，如往常一样相互切磋。念桥看着众师兄白衣蹁跹，一个个都是武艺高强，悄悄挪到角落之处，继续练着前两日师兄教的梅花四十一式刀法。

洛清泽就抱剑站在桂花树下，一身宝蓝圆领长袍，依旧是带着抹额，长发半束半披，高贵不可侵犯的模样，整个练武场，他的冷傲的气场覆盖了自己以外的好几丈。

“这梅花刀法本就是源自方北，你怎么练了两日还是如此生涩”

念桥一个虚步抹刀，向右腾空，一个旋转不稳，仍旧是还未完全转过身，就已经落地，踉跄几步，还是跌坐在地。她摸摸自己今天跌了十几次的后面，默然无语，趁坐在地上赶紧歇口气。

“你看封漪的虚部磨刀，腾空要高，旋转要快，虚步要稳”

封漪远远就看见念桥还在练第八式的梅花刀法，故意拿了把刀，远远做给念桥一个完美的虚步抹刀，羞辱念桥。

念桥看着封漪稳稳落地，利落收刀，远远的抛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念桥心中不服，拿起刀，提膝亮掌，带着前所未有的狠戾，腾空飞脚，马步抱刀·······

洛清泽看着念桥心急发狠，虽然做得流畅有力，却是太过急躁，又到腾空旋转之式，腾空够高，旋转也算利落，就在这一势做成时，念桥脚步一歪，抱着脚踝跌坐在地，面色及其痛苦。

“哈哈哈······真是笨死，一个如此简单的刀法都不会”封漪远远地尖着声音嘲笑，一时间师兄们都朝她看过来。

洛清泽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看念桥一手握着脚踝，一手狠狠锤地面，紧咬着下唇，瘦小无助的模样看得洛清泽胸中沉闷不堪。

“怎么了”他俯下身，伸手去试一试她的脚踝是不是扭伤了。

念桥置气一般忙往后一缩，他只知道骂她，嘲讽她，和别人一起羞辱她，何时看到过自己的努力。她只觉得脚踝钻心的疼，她蜷缩了身体，不想理洛清泽。

“你不要试探我的底线”洛清泽伸出的手尴尬的凌空几秒，冷着脸斥责道。

念桥听罢，这几日的委屈全涌上心头，阁主是让她习武，却没让她受他的臭脾气。她一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站起来，汗水从脸上滑落，她红着脸，忍着眼泪，一眼都不想再看。

莫延这时匆忙赶过来，看着念桥提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往一侧的小路上走，洛清泽皱着眉，默默捡起落在地上的破月，看着念桥的背影，几分怒火，几分落寞。

莫延看着念桥走路踉跄，赶忙一把托着念桥手臂，焦急地问：“师妹，你脚还好吧”

念桥憋了半天的眼泪一时决堤，莫延就看着，倔强直着脖颈的念桥，泪水大滴大滴涌出眼眶，他还是第一次见女子哭，一时手足无措，只是反复说：“师妹你莫要难过，你莫要哭泣······”

就在这时，莫延只觉得眼前一个宝蓝身影一晃，自己手臂一吃痛，自己就呆在一边。师妹已经在清泽师兄怀里，洛清泽像一团蓝色的火焰，大踏步摇曳着远去，莫延看着自家师兄抱着女子的背影格外霸气。

念桥哭了一半就是一阵旋转，反应过来只看见洛清泽精致的下巴和紧抿着的薄唇，淡淡的桂花香气在鼻尖萦绕，这个怀抱很稳妥，可是自己前一刻还在心中诅咒他一世凉薄命，可这一秒怎么就在他怀中了。

“你放我下来”念桥踢踢那只好着的脚，对他这种从不过问别人意愿的行为表达了不满。

洛清泽将飘过来的发甩到身后，不理念桥。

“洛清泽，我说你放我下来”念桥手腿并用，看着他的无视，这一次她是彻底生气了。

她也不顾形象，挣扎就腰侧的手臂，这人就是狂妄自大，自己之前还能被他美色蛊惑简直是丢师父的脸。

“不要闹了”洛清泽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泪痕未干，却是生气到面目有些狰狞的念桥，一时间神色有些疲惫。

“到你茶苑就放你下来”

念桥看着他的无奈，一时有些不适应，又听他话说得委婉，不是当初冷言冷语，有些懵，顿时安分了下来。

莫非是自己太过分了？

她想了想，低下眼，觉得心中又是一片凌乱。

洛清泽扫过她眼底的铁青，感受着安分的疏离，内心无奈叹了口气。他也不知为何面对念桥自己的耐心总是那样经不起挑战，明明恨不得和她划出楚河汉界，却一次次靠近，这样的自己，他都觉得可怕。

可明明她是那么平凡，如果她是王侯淑女，如果她是国色天香，他都能给自己一个理由，可她偏偏什么都不是。

念桥嗅着他身上的桂花香，脑海中却是他一次次的背影，初见时的背影，敏心堂的背影，祠堂的背影，练武场的背影······

这个人喜怒无常，又有龙阳之僻，不可深交。

“洛师兄，莫延师兄说他没有送过我药”念桥一想起他敲着莫延师兄的温柔笑意，瞬间就有了底气，促狭的眼神，像只小狐狸。

洛清泽脸上似是飞上了一抹桃红，他真想把念桥丢出去，不动声色将手一松，念桥不留意，“呀”的尖叫一声，赶紧揽住洛清泽的脖颈。

“你······你，故意的！”念桥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

“那又怎样”

“哼，我会告诉莫延师兄，告诉他，你图谋不轨”念桥在他眼前挥了挥小拳头，告诉他自己不再是当初任他欺负的小白兔。

洛清泽一时疑惑，停下脚步，认真看了看龇牙咧嘴的念桥：“我······对莫延图谋不轨？！”说罢轻笑一声，嘴角扬起，也不管念桥十分不满的神色，大步流星就一脚踢开了念桥茶苑的门。

念桥咬牙切齿，心疼自己的门，又害怕他一把把自己丢在榻上，便暗中捏紧了洛清泽衣裳，心中念叨了几声保佑。

“你是有多恨我，能将衣服抓成如此模样”洛清泽将念桥轻轻放在榻上，抚了抚身前被她抓皱的衣服，蹙着眉说道。

“······”她做好准备，洛清泽要是把他丢在床上，自己便大哭吓他，本已经酝酿好了情绪，却被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给弄了一脸懵，她略略消化了下情绪，将歪掉的发髻摸了摸，同样嫌弃说道

“师兄还弄乱了我发型，彼此彼此”

“恩将仇报，牙尖嘴利”洛清泽瞪了她一眼，似乎没有生气，半蹲下来，看着她垂在床边的脚，轻轻握住，念桥心中似是被人呵了口热气，酥痒之感升起，她红着脸往里面缩了缩。

“别动，我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洛清泽没有抬头，冷着言语说道，念桥这才将乖乖不再动弹。

洛清泽隔着棉白袜轻轻捏了捏她肿起来的脚踝，往左右转动，念桥疼得倒吸了几口凉气。

“伤到骨头了，这几日你先养养，文冉不在，一般大夫不得随便出入燕回阁，我今日去取些药来”洛清泽站起来，对着靠在床边，红着脸的念桥用平日里讲解武功刀法一般严肃的腔调说道。

“嗯”念桥只觉得自己脸烫人的很，不敢抬头看洛清泽。谁知洛清泽竟然俯下身，一手撑在床沿，一掌俊脸陡然放大。

“我对莫延图谋不轨，又不是对你图谋不轨，你脸红什么”

念桥都能感觉到他男子的气息，直直扑向她的面容，心跳如擂鼓。她将他推向一边，吸了一大口气，说：“师兄，你真是物尽其用”。

这人顶着如此一张脸，行走江湖确实犯规，刚刚托着自己脚踝的样子，真是让人遐想万分。

洛清泽被念桥如此坦诚，毫不掩饰的模样惹得轻笑，一时间对自己的容貌也是十分满意。临走时，手一扬将念桥发带扯下，揶揄道：“如此才是弄乱发型”。

说罢，负手而去，徒留在念桥，怒目挥着双手，挣扎着站起来，嘴里还在威胁要欺负莫延师兄，敲山震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