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延怀中抱着一刀一剑,面色忐忑地来看念桥,刚刚走过来,就见清泽师兄神清气爽,没有刚才那旋风一般的怒火,他随口交代几句,拿过剑就匆忙走了。莫延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要紧事,赶得这般匆忙。
他思索着进去时,就见念桥提着一只脚,长发披下,红着脸庞嘴里念念有词恍惚中他像是听到自己名字。
“师妹,你这头发也是忒随意了些”莫延看她小孩模样甚是好玩,便打趣说道。
“还不是你家洛清泽欺负我的”念桥气得又是扬了扬拳头,咬牙切齿很是不满。
“你是说清泽师兄?”莫延赶忙将用力挥拳使得站立不稳的念桥扶了扶,难以置信地追问。
“除了他,还能有谁”念桥就着莫延师兄的胳膊,慢慢又坐回床边,气倒是消了大半。
莫延一时无语,他宁愿相信念桥师妹是瞎编,也不敢相信清泽师兄能幼稚到扯下师妹发带。他默默将师妹的破月刀挂到她床头。
念桥看着莫延若有所思,也不说话,心想莫延师兄肯定是被洛清泽的美色迷惑了,自己一定不能让洛清泽仗着美色横行,连莫延师兄也骗去。
她扭着胳膊将发带别别扭扭随便系好,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向莫延师兄说洛清泽这几日的对他的暴行。不料莫延师兄突然皱着眉,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师妹,你怎么能在一个男子面前如此不顾形象”
念桥看着他面色凝重,不像是平常说笑,当下怯怯说:“师兄,我没有镜子”,她可不敢说自己其实不怎么会梳发,在燕回山都是男子,师父也不是纠结仪容之人,便养了她这随意的性子。
“我曾有个妹妹,小时候她的头发都是我来梳的”莫延拉过一把椅子,双手给念桥捧着镜子,语气缓缓说道,可是心头还是一阵疼痛。
“娘亲曾说过女孩子就是要仪态端庄,只是她还没有看到妹妹长大的模样就去世了”
念桥不忍看莫延师兄眼睛中的眷恋,心中酸涩得很。
“莫延师兄??????”她不知为何也觉得心中痛得很,自己从记事起就是跟着乞丐们讨东西,他们说她是一生下来就被遗弃在了一个破庙里,几个乞丐从嘴巴里省下口粮才把她养大。
“没事的,都这么久了,都不难过了”莫延看着她红红的眼睛里又是溢出水花,心中一暖,腾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自己还是第一次对别人提起过去的事呢。
“莫延师兄,你不要小瞧我连个头发都梳不好看,我可是闯过将军府的人呢”她看着莫延师兄的笑容中透着勉强,突然好想让他真正开心起来。
“我从卫武国第一将军的眼皮底下偷走了他的小儿子,我厉害吧”念桥眉飞色舞地说道,看着莫延面色渐渐舒展。
“此事阁主知,洛文二师兄知,我亦知”莫延摇着脑袋笑道,这个师妹没来就已经是在他们之间掀起了涟漪。
念桥笑得眉目弯弯,虽然这是个悲伤的故事,但是能让别人开心总归是好的。
“我来帮你梳发吧,你这样别扭着要梳到何时?”莫延看着念桥的笑脸心中暖成一片,放下镜子对对念桥说道。
“好哇,我最烦梳头了”念桥将桃木弯梳递给莫延,难得偷闲。
莫延握着梳子,青丝从指间滑过,说心中没有泛起波澜是假,只是这波澜多是因为想起往事,想起那时粉雕玉琢的妹妹扭着脑袋笑着叫“哥哥”,那时父亲还没被诬陷入狱,那时还不知瘟疫是多残忍。
只是已有多年未给人梳头,手法难免生疏。堪堪就梳了个双平髻,髻角弯弯衬得念桥越发稚嫩,乍一看似乎是未及豆蔻之年。
念桥捧着镜子左右看看,噙着一丝笑意问道:“你们男子是不是都喜欢那如琬似花的淑女”。
莫延没想到师妹会这样问,看着她清澈的眼底,一时有些心虚,他挠挠脑袋想了想说:“不一定吧”
“哼,师兄诓我”念桥垂了脑袋,掩饰了那突然涌上心头的失落。世间男子要是不喜欢那美貌温婉窈窕淑女,北年师兄又怎会为了那人不要家世,不要师门,连命都可以不要呢!
“哪里诓你,我就觉得师妹甚是好看”莫延看念桥有几分神伤,忙声道,说罢,又觉得有几分不妥,又是脸上一抹红云,挠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师兄,你觉得洛清泽怎么样?”念桥若是一般为容貌就伤神的女子,也就不会连寻常发式也不会了。她此刻倒是对洛清泽的情感之事比较上心,总要赶紧抓住他的一个把柄,不能让他日后还这般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了。
“洛师兄,武功京陵第一,这些年阁中江湖朝廷两边都是师兄在打点,他还有京陵第一公子的名号,也不知是何人传出去的”
莫延看着师妹眼睛越发亮,心想这师妹怕不会是对师兄动情了吧,此事还需多多斟酌,师兄不是多情之人,怕是很难得其心。
熟不知念桥越听越觉得这两个人怕是关系不一般,她看着莫延的崇敬之意,心想女子一提起心仪之人一直都是容貌这般那般,男子必定就是武功如何如何了。
“那人脾气一时无情无欲像是修仙之人,一时又是暴躁难惹,倒有像几分阎罗,真是难为师兄莫延师兄你了”念桥啧啧两声,又是吐槽又是对师兄深表同情。
莫延听不懂她话中之意,只是倒吸两口凉气,整个燕回阁敢这么说清泽师兄的只有念桥一人了。他看着她发上只有两个素白的带子系着,倒显得有几分太平淡,便问念桥是否有发簪或头花一类的头饰。
念桥神色一黯,他刚想说以后有机会去京陵玩的时候再买,没想到念桥撑着站起来,给他指了指墙角的一堆箱笼,说是最上面有个漆木妆奁。
他找来妆奁,一看就是方北之物,虽是女子之物,却是雕花大气,刀工沉稳。看起来也非凡物,一打开,被明晃晃一堆首饰晃得花了眼。他挑出两个蓝色头花,过去递与念桥,也不知该怪她平时连首饰都不戴,还是感叹她那满满一盒首饰。
“这些都是今年及笄的时候,师兄们送的礼物”念桥看着接过那头花笑道,顿了顿又说:“师父向来对这些身外之物无感,怕是小师兄收拾的吧”。
“只是少了支发簪”
莫延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得不知道怎么接话,原本想问小师兄是何人,结果接着话茬顺口就问“怎么少了一支”
“那支还给他了”念桥低着眉将花别在发顶,淡淡说了一句,莫延只觉得师妹怕是有难言之隐,也不追问。
“你怎么还在这里”洛清泽带来一阵蓝色的冷风,唬得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搭话。
“师兄,你这么快就取药回来啦”念桥挣扎着站起来,笑意盈盈,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总该没错的。
莫延往一旁默不作声退了退,偷偷瞥见清泽师兄冷着的面色缓和了几分。
念桥一蹦一跳到门口,将洛清泽手中的一大包药收到怀里,一边拉着他的袖口,拉他坐到桌边。
“洛师兄,辛苦了,坐下喝茶”说着还用腾出一只手,拎着茶壶倒了杯茶。
洛清泽也不知为何,一进门就看到莫延含情脉脉站着念桥身边,念桥乖顺低着头。也从未见过念桥这么认真梳过这样的发,还别着花,顿时心底滋起一股火。
但是她又是这般天真无邪笑着,让他怒火郁结,却无法发作。他便顺势坐在桌边,抿了口冷茶,抬眸看了莫延一眼。
“你真是闲,阁中事务都不用管了,是吗!”洛清泽放下茶杯冷冷说道,莫延一时摸不清师兄这又是为那般生气。
“师兄,我这便去”
念桥看着莫延一脸的心虚,像真是做错了什么一般,拱着手,便告辞离去,走之前,连她看都没看一眼,心中对洛清泽又是咬牙切齿暗骂了一遍。
“茶冷了”洛清泽又端起茶杯,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自己赶得匆忙,连口水都没喝到。
“······后面有个小柴房,那里可以温茶”念桥淡淡说道,又半躺在床上,这洛清泽来了,连脚都比之前疼。
洛清泽一时有些心累,莫延站在这里时,他觉得有怒火;只有他们两个,他觉得很累。他原本是想说,她胃不好不要喝冷茶,却不知自己为何要管这些。
她偷偷看着她端坐的侧影,举手投足都能牵动人心,可他为何总是这般冷言冷语,莫非他们两个属相相冲?!
“你打算偷看我到何时”洛清泽抚着剑身,突然开口。
念桥听见也不再假装,便把用来挡着自己半边脸的书丢在一边,直了身说道:“洛师兄,你为何这般看我不顺眼”
“……”
他听见,扶剑的手顿在那里,自己到底哪里看她不顺眼了。
“你手中捧的书本应是燕会古藏,你的佩刀是江湖名刀破月,你随手送人之礼都是玲珑玉骨扇,你可问过你自己是否配得上这些东西”洛清泽站起来,目不它视,气魄逼人,说得念桥脸红了几番。
“燕回阁弟子哪个不是后台强硬,他们放弃锦衣玉食来此历练,哪一个不是沉淀积累,王侯之子尚且如此”
念桥听着他一字一句,顿时心生惭愧之情,洛清泽说得没错,她只是怔怔望着负手背对着她的洛清泽,一时间有些恍惚,师父从未这般说过她,为何他说出口却是这般让人无法辩驳。
突然洛清泽转身,环着剑,逆光而立,巍巍如玉山,念桥慌乱别过了脸。
“你是北师伯的弟子,北师伯虽是不问世事,但声名远扬,你有怎能给师伯抹黑”洛清泽在江湖中最敬佩之人就是北城昊,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去燕回拜见北师伯。
念桥挣扎着站起来,对着洛清泽行了个大礼,说道:“师兄教诲的是,念桥定不负师父所望”。她虽然不知为何自己原本在质问他的刻薄,反而倒是被他好一通说教,可是这些事她原本就想过,他倒是说得极其有道理。
洛清泽捡起地上一朵蓝色头花,在手中把玩,面色不动,心中却是松了口气。念桥总觉得这人好似有几分得意,怕是因为说过自己的缘故。她扶着床头看着他将那朵绢花转来转去,似是出神。
“师兄,这头花和你衣服颜色倒是相近”念桥打个哈哈,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如冷冰一般的男子。
“你这般痴,怎么敢闯将军府呢”洛清泽抬眸,眼睛里闪着光,念桥看得心中又是一晃,嘴角噙着笑意的他是这般好看,怪不得莫延师兄对他一脸崇拜呢。
“我不痴······”她撅着嘴小声抗议,突然觉得发顶一动,顺着眼前宽袖往上看,洛清泽垂着眉,只看得到他睫毛跳动,嘴角噙着丝笑意。
念桥下意识往一侧稍稍躲了躲,心跳如鹿撞。
“那些药里面有敷药也有药丸,药方在袋子里裹着,半个月内将脚养好,这些时日将这些刀法和气法心决都琢磨透了”洛清泽收回了手,感觉自己胸前藏着的白玉簪发着丝丝凉意。
“知道了”念桥还是稳稳心神,其实根本就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有事······便去找莫延吧”洛清泽看着念桥低着头也不看他,心中一阵落寞,转身说道,离开时又看到那一盒打开着散发着幽幽珠光的首饰,暗想自己果真是被念桥带偏了。
出门时从衣服内掏出一支上好的羊脂白玉簪,温润清亮。当时取了药,怎么就想起念桥披头散发的模样,日日见她素带束发,便挑了支玉簪,想着一道赠予她,也算是安慰她这几日练功辛苦。谁想她竟有满满一盒首饰!
一时间的寂静,让念桥心中空荡荡的,她抬手摸了摸刚刚洛清泽别与她发间的绢花,脑海中都是他低眉的温柔,他竟然也会如此温柔。
她摇摇脑袋使自己清醒清醒,揉揉肿得老高的脚踝,跳到妆台铜镜那里,将那盒首饰一个个把玩,这个半月珍珠钗是大师兄送的,云风纹金簪是二师兄送的,桃木别簪是四师兄送的,还有这个小夜明珠······小师兄送的镶宝墨玉簪压在下面露出一角,念桥流连地看了半晌,推到一边。找出纸笔,研磨动笔就开始写这几日的经历。
此去京陵,恍惚如隔天涯
往事乍起,方知年少无悔
何时归期,久望春秋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