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梦者

出于对陌生人的恐惧，言芷然暂时忘却了悲伤。她本能的想要移动身体，却发觉身体像是被无数的钢琴线绑住，动弹不得。想开口，却无法让紧闭的双唇松开。

陌生男子不知何时已蹲坐在了床角，与言芷然保持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他缓缓地伸出修长的食指，抵在了言芷然的眉心处。言芷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眉心传遍全身，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男子用手指抵着言芷然的眉心，嘴里念念有词，“以黑夜女神尼克斯之名，将记忆收回……”念完后，他就收回了手。但相隔不到10秒的时间，他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与话语。动作完成后他的眼里泛起一道异样的疑云，随即他站起身来，回到了窗边。

言芷然无法动弹，所以抱着听天由命的想法看着男子。说实话如果现在让她一死，但合她的心意。当男子距她只有一臂之遥时，借着月光她安然地端详起这个夜访的陌生男子。

该如何说呢，言芷然从未看过如此俊美的男子，没有任何一个电影明星能及他的十分之一。他拥有像被雕刻过一般分明的轮廓，微闭的嘴唇则呈现出刚毅的鲜明线条。浓浓的眉毛下方，那双细长犀利的眼睛饱含着漠视一切的神态，不时地散发出不可抵抗地吸引力。那笼罩在他面孔上的智慧的光环，就如北欧贵族一般高贵典雅。言芷然被他俊美的外形所吸引，竟一时忘了自己的处境。

男子退回窗边后，从黑色的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制作精美的玻璃瓶，他将玻璃瓶的盖子打开，用瓶口对着言芷然，不一会儿言芷然便失去知觉，像尸体一样倒在了床上。男子盖上瓶口，将发光的玻璃瓶放回口袋，转身振动着那又黑翅膀向月光处飞去。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娴熟，如此高雅，让人看了如痴如醉。

“帕斯，有什么事吗？恩？你带回一个人？”提问者是一个同样长相俊美的男子，但与上文提到的男子略有不同。在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那咄咄逼人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是的，执行任务时，发生了一点意外。”那个叫帕斯的男子冷淡地回答。虽然他语气冷淡，但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出提问者的地位在他之上。

“好吧，既然是活人，那就与我这个死神无关。事实上，你也不打算让我插手，倒也让我这个上司省心。冥王大人在偏殿呢，去找他吧，找你上级的上级解决问题吧。”提问者回以同样的冷漠。

“遵命，那么，告辞。”说完大步向一个巨大的石门走去。

“哦，帕斯。有什么事吗？你可不是轻易露面的灵者啊！”一个坐在宝座上的男子装腔作势地问道。

“很抱歉，由于我的失误而来打扰您，冥王殿下。”帕斯单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口，低着头答道。

“反正我也闲着呢，起来吧，说说你的失误吧。”冥王悠闲地回应道。

“是”帕斯拿出发光的玻璃瓶，说道：“这便是此次任务的失误。在托梦未结束之前，寄托灵突然醒来，尽管当时我对此感到诧异，但立即恢复平静想要消除她的记忆，可是我的咒语对她不起任何作用。因此我擅自做主将她带回地狱，让殿下处理，并接受您的惩罚。”

“哦，来了，来了！”冥王带着兴奋的语调轻声自语，瞬间又变化为正常的声调对帕斯说道：“事情我都清楚了，放下瓶子出去吧。”

“可是……”

“出去吧，对了，把玛吉沙和高路斯叫来。而你，在外面听候我的传唤吧。”

帕斯本想争辩什么，看到冥王挥手示意，便将玻璃瓶定在他拿在手里的高度，转身离开了。

片刻之后，玛吉沙和高路斯便站在了冥王面前。他们恭敬地向冥王行礼，行礼完后，他们被冥王安置在了他的右手边上。

“在度假村受到你们接待的姑娘来了，”冥王指着地上的瓶子说道：“高路斯，将她放出来吧。让我看看皮西亚兹选了个什么样的人。”

“是，殿下。”高路斯应声向瓶子走去，打开了瓶盖，言芷然便出现在了地上，她还保持着被定格时的姿势。

冥王看着坐在地上的言芷然，笑着转向玛吉沙，“还真是皮西亚兹的一贯风格啊！”

言芷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自由，但自己却坐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雄伟的洞穴中。洞穴深度大概有20米，也许更深…四面高耸的石壁上，雕刻着各种形态的人体骷髅。它们有的张着大嘴，向前伸出一只手臂，跪躺着；有的仰着头，用双手紧紧掐着自己的脖子；有的则拢着腰“看着”脚边自己的头骨……尽管这些只是雕像没有皮囊，但是，只要是有感情的人都能想像出，这些雕像是在描绘着生不如死……

言芷然垂下了头，她没有勇气继续观察这个洞穴。突然她听到正前方有声音传来，便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人，留着浓密的络腮胡，那宽大端正的身姿仿佛向人展示着他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此刻他正笑着看着站在右手边的人。

“玛吉沙！”言芷然惊呼道。

被叫到名字的妇女，那毫无特色的脸上泛起笑容。

“果然，玛吉沙是你，对不对。那个人，他不是我梦中出现过的人吗？”言芷然看到重新站回玛吉沙身边的高路斯。“不对，那晚的事只是一个梦，那么…我知道了！我现在也是在梦中，一定是这样！”言芷然开心地叫道，为自己的发现显得很是得意。

“不，孩子，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坐在殿上的老人将言芷然拖回现实。

言芷然带着怀疑的目光转向玛吉沙，而玛吉沙则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言芷然的疑问。言芷然觉得此刻大脑异常混乱，她用力的掐自己的大腿，一阵疼痛感传来。但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确信自己是在现实之中，在度假村的那个梦又重新回到她的脑中，还有第二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临走时，对，临走时的场景清楚的在她眼前回荡…她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玛吉沙，“如果说现在是真实的，那么那晚的梦也是真实的？我在梦中清楚地看到过这位老者。”言芷然指着高路斯高声说道。

“是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当时我认为还是瞒着你比较好…”

“那么说，临别你让索恩利兄弟对我说的那些话也是别有用心了。是的，你一切都知道，你似乎无所不知。可是，你认为…你仅仅以自己的判断，却向我隐瞒了一切。包括—包括，你知道小酷将要不久于世…”言芷然粗鲁地打断玛吉沙，责备地向玛吉沙叫道。

“对不起，也许我是太决断了。但我还坚持当时的决定，就算时间倒退，我还是会向你隐瞒一切的。”玛吉沙异常冷静地说。

“不对，不对。”言芷然捧着头，突然她像是开了窍的智者。她想到宣传单，想到度假村，想到那个梦…“一切都是你，是你们计划好的吧。”言芷然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从那张莫名其妙出现的宣传单，到我来到度假村，然后你们替我灵通。你们是这么称呼，那粗鲁的行为，是吧。后来出现的一群爽朗的人，还有小酷的死，都是你们计划好的，是吧！”

“你答对了一大半，不愧是皮西亚兹选中的人。”冥王满意地答道。

“一大半？…皮西亚兹？…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先回答你哪个问题呢，那就按序回答吧。首先，你刚才的猜测前面都全中了，唯独最后一点，关于你的狗小酷，它的死并不在我们计划当中。我虽能决定生死，但却从不违反命理。小酷的死，是它的命，生死册上都记录着呢，每个生命都有它的起时与终时，只不过刚好对上了我们的时间表。其次，皮西亚兹，哦！要想把皮西亚兹说清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之后我会让玛吉沙告诉你的。现在，你只要知道，皮西亚兹是一个托灵组织。你不久前所做的梦，也是组织里的帕斯为你制造的。最后，这个问题比起皮西亚兹，就太过了简单了。我们的目的，是要你成为皮西亚兹的一员，成为一个托梦者！”冥王神态自若地回答。

“你们是什么人？”言芷然没有对冥王的回答做出回应，而是满怀疑问地重新发问。她虽然猜到了一些内容，但是那些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什么，你还什么都不知道啊？”冥王困惑地看着玛吉沙。

“对不起，殿下。她还像白纸一样，一无所知。我没向她透露一点。”玛吉沙一早就想禀告了，但被言芷然责难后，竟忘了这回事。

“看来，我是在对牛弹琴啦。算了，算了，你想要弄懂一切，其实非常简单。高路斯，你说吧，我今天说的有点多了。”冥王将身子靠到了座背上，虽然他对这事感到有些失落。

“遵命，殿下。”高路斯热诚地回应冥王，转向言芷然时却换上冰冷僵硬的面孔，就连瞎子也看得出他不喜欢言芷然。“你此刻正身处地狱，不过，你放心，你还没死，只是灵魂被帕斯带来而已。刚才一直屈尊降贵同你交谈地是，广阔地底世界的统治者，冥王殿下。而我和玛吉沙都是皮西亚兹的一员，不过我们并不是托梦者。而你，被尊贵的冥王殿下选中，这是对你无上的恩赐。”高路斯以他自以为清晰明了的话语，向言芷然解释道。

言芷然觉得一切是那么不可思议，但是，如果要她否定这一切，那不就是要否认她是一个月的生活了。尽管不可思议，但也只能相信了。在确实了这一切后，她又将之前的话题搬了回来，“可以，我暂且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您说小酷的事一切都是命，那么我也只好认命。”知道也许她是和冥王对话，言芷然不自觉地使用起了敬语。她转向玛吉沙，“冥王殿下的原意是让你将一切都告诉我，但你却用自己的意识向我隐瞒了一切。你应该明白，小酷对于我的意义吧，可是，你还是…如果，如果我能早点知道的话……”

“就算你早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的，命不是你能改变的。”冥王打断言芷然对玛吉沙的责难，“相反，如果你一早知道的话，你就会带着悲伤地情感与小酷度过最后的时光，或是带着小酷四处寻医浪费光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下了欢乐、幸福的回忆。我想这正是玛吉沙隐瞒你的原因。”

言芷然怔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变得这样狭隘，这样蛮横不讲理。自以为聪明地分析了一大堆，却连最浅显的道理都没有明白，反而将他人的好意扭曲。言芷然在心底大声地责备、痛骂自己。“小酷说它很幸福！”言芷然像是对自己说，实则是对玛吉沙说，想要得到她的原谅。

“嗯，我知道。你做的很好，是一个合格的主人。”玛吉沙温柔地看着言芷然。

言芷然再次流下了热泪，那是释然的泪，那是决心遵守诺言的泪。“虽然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选中我，但是我答应成为一名托梦者。”

“很好，很好…”冥王笑着说。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请您告诉我现在小酷身处何处，它幸福吗？”

“这个条件我没有办法答应，虽然我有那个能力。但我不能破坏规矩…”

“我知道您会这样回答，所以我并不是要求您现在就告诉我。而是当我完成一个托梦者的任务时，您再用这个条件当成恩赐奖赏给我。”言芷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冥王。

“有趣，有趣。对，规矩对于有功之人，是可以枉开一面的。”冥王对这个人间的女子产生了兴趣，她可是第一个敢与冥王谈条件的人。“去将帕斯传唤进来，让他见见他的伙伴。”

高路斯带回了一个人，言芷然认出了那个人便是不久前出现在她窗边的男子。言芷然只见他走向冥王行了个礼，便待在一旁等待示下，连眼角都不曾向她这边望过。凭女人的直觉，她知道在场的四个人至少有二两个是不喜欢她的。

“帕斯，看看这位刚刚被你带回来的姑娘，她将成为你的伙伴啦。”冥王高声宣布。

帕斯显然被这突然的决议吓到，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并用冷淡地语调回答道：“对不起，殿下。我想我一人就能完成任务了，不需要一个伙伴。”说话间他用他那犀利的眼神瞄了言芷然一眼，言芷然不禁感觉背后一阵发凉。

“我为没有提前征询你的意见而道歉，但是，这件事已经决定了。所以，不要多说，遵从我的指令。”冥王换上了他威严的外衣，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这是你们新的指令书，只要你们完成所有任务，指令书就会自动消失。到时一切都恢复原状，你就继续做你的托梦者。而这姑娘则继续当她的作家，当然，会得到她想要的奖励。”

“遵命。”言芷然和帕斯异口同声地答道，眼睛却看向那浮在半空的指令书，各自在心里做着另一个盘算。

“很好，那么祝你们早日完成全部任务。帕斯，你留下，我有些话要同你说。玛吉沙，你带这小姑娘下去，将皮西亚兹的事全部告诉她吧。”玛吉沙向冥王行了个礼，便带着言芷然离开了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