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女儿

妈妈在我中考前摔倒骨折，我贴身照顾了她三个月，从不懈怠，毫无怨言

她在病床上感动极了，说还是我好，哪像我的大姐和弟弟，她卧床了三个月，连杯水都没给她端过

我以为我终于焐热了她那颗偏心，红着眼笑

可回家后的第一顿饭，我不过往排骨那伸了一筷子，妈妈便皱眉敲我的手一共就几块肉，你怎么不知道给弟弟留点

我捂着红肿的手背，一言不发

原来人失望到了极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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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见我沉默，声音越发大了，本来就是，你个小姑娘，净想着吃肉、吃好的，现在弟弟还没回家，你怎么能先动筷子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困难，你弟弟还在长身体

我感觉心里很空

心里好像破了一个很大的洞，妈妈的声音从我的耳朵里面穿过，像带着砂砾的、粗糙的风，把我那个洞摩擦得生疼

妈妈将青菜往我面前推了推，又缓和了语气，女孩子多吃素菜，对皮肤好

我像一只木偶，听从她的吩咐行事，从盘子里挑了一根青菜叶子放进口中，半生不熟，还是那么难吃

妈妈又将排骨盘挪远了些，生怕我会吃

她抬头看看钟，怎么还不回来呢都快七点了

她在念叨姐姐，姐姐今年大一，说好了今天的火车，爸爸和弟弟都去接她了，只有我留在这，伺候妈妈出院

我突然答非所问，妈妈，我错了

她略略张口，一副困惑的表情，然后又是欣慰和恍然大悟，没事，下次记得就行

她以为我在为想吃排骨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道歉

其实，我没有道歉，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的确错了，我不该去争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父母的爱

我一直知道爸妈在我们三姐弟之中最不爱我，我一出生，他们便把我丢到乡下的奶奶家，只有过年才会回来

姐姐是爸妈的第一个孩子，虽然是个女孩，可也是被他们尽心尽力地从婴孩养成少女，严肃暴躁如父亲，被姐姐拉着手腕撒娇时，神情也会温和几分

弟弟是爸妈好不容易求来的儿子，是他们指定的继承人，获得的宠爱更是不用多说

唯有我，刚一出生，就被父亲扔回乡下，直到八岁，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把我接回家读一年级

我是夹在中间的老二，沉默又不讨喜，长相平庸，笨嘴拙舌

爸妈不喜欢我，很正常，我一直这么安慰自己，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我的好的

所以，妈妈摔倒时，尽管我正读初三，我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照顾她

顾盼，你姐姐在外地读大学，弟弟又还小，妈妈只能由你来照顾了……妈妈眼圈红肿，肤色煞白，我登时握住了她的手

妈妈，你放心吧，我来照顾你

那时候的我甚至为了被母亲依赖而感到欣喜，完全忘记了——

如果妈妈真的爱我，她怎么会在我临近中考这样的紧要关头要我贴身照顾她

我也忘了，弟弟也不过比我小四岁，已经十三了，他为何不能来照顾妈妈呢

不过是，妈妈心疼他

所以选择使唤我

三天前，中考成绩出了，我考的一塌糊涂

这三个月，我每个中午都要提着饭菜赶到医院送饭，一来一往，自己的午餐只能一边骑车，一边随便吃点面包馒头应付

晚上了，又要替她擦身、梳洗

更不要提本来就繁重的课业也不能耽误

临近中考，我的同学们都在冲刺，偏偏我分了神，所以退步是理所当然的事

直到中考前一天，妈妈还因为自己被公司辞退对我大发脾气，我安慰她到很晚才回家

……这一切牺牲，我原本以为她看在眼里，一定对我有了一些心疼和怜爱

却没想到这些功劳在她那里——

连换一块排骨的资格没有

我一口一口嚼着寡淡无味的青菜，吃完了碗里所有的饭菜，轻轻站起身，我吃好了

这时，大门被欢快地推开，爸爸、姐姐弟弟回家的声音盖住了我轻声的话语，妈妈语气中满是喜悦，乐呵呵地迎接她的丈夫和子女

我背对他们，像是隔了一道透明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