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的姿态

虽然乔曦一早就知道旋风作为广告圈的后起之秀是以创意为立足点，但在日常工作中也时刻保持这种创意的调调却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

就像今天早上这场莫名其妙的变形记，她就没有把握到其中的精髓。天生有些严肃拘谨的个性让她完全无法理解市场部总监为什么要跑到创意部来跟一个第一天报到的见习生开了这样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不过并未等她想穿看透，就又马不停蹄地迎来了入职培训。

这也许是她见过的最简洁的入职培训，为期一天，没有考试，培训内容也并非教条性的东西，主要是通过各种游戏宣贯旋风自由、平等和创造的企业文化。

“嘿，你好，我是市场部的刘铮。”休息的时候，邻座的男生热情地打招呼。

乔曦也礼貌地答：“你好，我是创意部的乔曦。”

听到创意部的时候，男生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半天才感慨道：“早就听说创意部今年新招了一个神秘的应届毕业生，原来就是你啊！幸会幸会！”

面对这有些浮夸的恭维，乔曦唯一的反应就是勉强微笑，拘谨得甚至会让人误以为是虚伪。

就在她尴尬得不知如何应答的时候，刘铮又问了：“怎么样？你老板真的像传说中那样风.流倜傥、举世无双吗？”

“什么？”乔曦不解。

“你不知道？”刘铮也是一脸惊异，“旋风国际鼎鼎有名的双子星，其中之一就是创意部的骆总啊！听说他是个才华横溢又风度俊雅的男人，对待下属非常的和善，而且带新人也很有一套，现在创意部那两个经理都是他带出来的。”

刘铮本来说得很认真，却忽然又换了调笑的语气，“而且骆总长得很帅哟，好像跟某个明星有点像，不过大家都说骆总的气质更好。”刘铮看了一眼周围，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她们一个个的，都盼望着能去创意部呢！”

“是吗？”乔曦似笑非笑。

她也不是没见过骆启凡，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跟大多数人一样，只是眉眼标致些而已。不过按照罗淇的说法，乔曦对长相的审美早已经被屏蔽了，可以忽略不计。“那么另一个呢？”

“另一个？”刘铮朗然笑道，“另一个当然就是我老板，市场部齐总咯！”

齐思朗？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首先出现在乔曦脑海里的就是那张冷峻的脸，连同周围的空气也下降了几度。她薄唇微抿，不予置评。

*****

背后莫论人是非，哪怕只是腹诽。

下午乔曦在茶水间泡咖啡时就莫名觉得背后一股高压冷气，侧头一看，果然是面冷心更冷的齐思朗，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喊了声“齐总”。

齐思朗并未搭理，只从墙上的挂柜里拿出一瓶咖啡豆，随口问了句：“你知道咖啡豆和咖啡粉有什么区别？研磨咖啡和速溶咖啡又有什么不同？”

乔曦愣愣地望着他，不知其用意。

结果对方又问了：“那你知道启凡喜欢喝什么咖啡，我一般放几颗糖？”

乔曦不知，只好摇头。

齐思朗的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抬腿向门口走去。乔曦这颗悬着的心还没放下，他忽然又转过身来。

“对了，你们最近在培训些什么？难道礼仪老师没告诉你这妆跟你本人不搭吗？”他放平的嘴角忽然又扬了起来，那个讽刺的表情仿佛与生俱来，冷淡而刻薄。

“别用那么暗的唇膏，还有，紫色系的眼影会比较适合你。”说完转身离去，连背影仿佛都带着一种倨傲的神采。

乔曦冷哼了一声，心里暗自想着：他没病吧！

*****

似乎越讨厌什么就越容易碰到什么。

一连几天，乔曦都会在各个不同的场合碰到齐思朗，而他总会问她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车子、房子、餐厅、衣服，似乎什么都能成为他的话题，就连公司附近地下通道的卖唱艺人也没能逃脱他的法眼。他的问题极其刁钻，每次乔曦被问到哑口无言的时候，他就会露出那标准的齐式笑容，冷漠而刻薄。

现在乔曦只要一看见他就会主动绕道，更是恨不得去求张平安符来驱鬼辟邪。

但不是有个成语叫冤家路窄吗？

午餐时间，乔曦正端着餐盘四处寻找座位，忽有洪亮的嗓音穿越半个餐厅直达耳膜，“乔曦，这里！”

刘铮在工艺墙旁边的位子上向她招手，乔曦没做多想就走了过去。只可惜等她坐下后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瞬间进入警戒状态，“齐总。”

齐思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都没正眼瞧她就又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齐总，这就是乔曦，创意部新招的助理！”可能是天生的热情，刘铮的语气兴奋得像是在传播一个新闻。

乔曦心里有些忐忑，拼命用眼神暗示不要再提。但在刘铮还没有完全领会她意思的时候，耳边就传来齐思朗冷峻的声音：“破格录取也没什么，未必就能通过试用期。”说这话的时候，他头都没有抬一下。

桌上的其余两人均是一惊。这样当面损人似乎也太直接了点。

乔曦只是低头吃饭，一言不发，此刻装傻装死装尸体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刘铮看着桌上的气氛颇觉诡异，也就没敢再说乔曦的事情。可他心里却纳闷，之前明明是齐思朗自己先提起创意部那个应届毕业生的。

“你的数据统计做得怎么样了？”沉默的饭桌上，齐思朗突然发问。

乔曦本能地反应，什么数据统计？他有叫自己做过数据统计吗？

就在她的大脑像最新研发的四核计算机高速运转的时候，对面的刘铮爽快答道：“快做好了，明天上班的时候应该就能交。”

原来是在问刘铮！

一颗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乔曦又觉悲怆，莫非她已经被齐思朗折磨成神经衰弱了？现在只要听到他提问，她就以为是在问自己。

通过面前这两个人的交谈，乔曦才知道原来刘铮是齐思朗新招的秘书。可是，年轻帅气的数学系男秘书？齐总的口味未免也太重了点吧。

正想得出神，刘铮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乔曦，你换眼影了？”

乔曦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刘铮下一句就直言不讳地评价道：“我觉得这个紫色的比之前那款要适合你。”

乔曦张口结舌，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把头埋进面前的米饭里。

而旁边专心致志吃饭的那个人却也微微一怔，嘴角的弧度轻微不可见，不过低头一瞬间就又恢复了原貌。

乔曦都不想解释什么，那天本来就是礼仪培训要求女生带妆出席，不然以她大学四年都没上过妆的习惯哪里会画眼影。后来回学校抱怨齐思朗的怪癖时，罗淇竟也附和说她的眼影太浅了，非要买一盒新的当作祝贺她找到工作的礼物，不过恰好是紫色的罢了。

要真这么辩白一番恐怕齐思朗也不会信，反倒越描越黑，以为自己故意说给他听的。乔曦一想，便什么都没说，仍旧吃饭。只是这个时候吃到什么都觉得味同嚼蜡。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齐思朗简单招呼，起身将餐盘放到回收处，便径直离开了餐厅。

他人刚踏出门口，乔曦就深深呼出了一口气，语气颇为窝火，“刘铮，你干嘛在你上司面前说我的眼影啊？说话不会看场合的吗？”

哪知刘铮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有什么关系啊，齐总思想很开放的，而且他在这方面品味很高哦。”

高什么高，高血压还是高血脂？乔曦气结，端起餐盘就往外走。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洗手间把新上的紫色眼影胡乱抹了个干净。

*****

不知道中午是吃饱了还是气饱了，一个半小时的午休也没能让乔曦舒畅起来。可下午才一上班，正牌上司骆启凡又下旨要召见她了。

乔曦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头发，一边还思忖着刘铮说过的话。莫非真的是运气好，成功杀入创意部之后还遇到一个伯乐式的好上司？那么自己第一天糟糕的表现应该不会给他留下什么坏印象吧？

走进总监办公室的时候乔曦就完全打消了这种疑虑，甚至有理由相信是自己以小人置信度君子之腹。

骆启凡坐在座位上，身后的落地玻璃窗已经拉上了窗帘，将车水马龙的街景阻挡在外，形成闹市里的僻静一隅。阳光的晕影将他整个人渲染出一种柔和的色调，越发衬得他温柔亲切、平易冲和。

但很快乔曦就顿悟了什么叫做色令智昏，并发誓再不以貌取人。

乔曦与骆启凡的第一次对话，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来说就是，杯酒释兵权。

不到二十分钟的会谈，骆启凡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友好的笑容，真的是在认真倾听而非虚晃敷衍。

求职的时候听惯了官腔，乔曦一时还无法习惯这样对等的谈话。但是对于私人助理这样一个职位，她了解的也确实不多，于是坦白道，“其实我不是很清楚，不过上次齐总说私人助理主要是帮上司解决一些琐碎的问题，像是买早餐，交话费之类的事务。”

“不，我不需要你帮我处理这些私人的事情。”骆启凡几乎是立刻否决，但很快又觉得反应过激。他皱了皱眉，“我的意思是，工作和生活是分开的，让一个工作上的同事来处理生活上事情，总归是不合适的。”

乔曦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既然不需要，那招她来做什么？

“不如你说说你想做什么，又或者是想要从这份工作中得到些什么？”见她面露疑惑，骆启凡便主动提示道。

只是这线索给得太直白，反倒让乔曦不敢造次。鉴于自己在处世能力上的薄弱，她认真思考了一下芝娴、伶俐和罗淇的应对方法，最后决定避重就轻，以虚对实，谦虚道：“身为一个初入职场的新人，我只希望有更多的机会学习和成长。”

乔曦自认为回答得大方得体，一直望着她的骆启凡却再次皱了皱眉。

乔曦感觉不妙，果然，片刻之后他竟然离开了座位，朝墙边的组合展示架上找东西去了。“要不换个话题吧，谈谈你的兴趣爱好？”

兴趣爱好？乔曦心想这下彻底完了。除了看书和写字，她再没有什么是可以拿上台面的兴趣爱好了。

又是一阵瘆人的沉默，骆启凡找出了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可等他回过身来看了乔曦一眼，就又把盒子放回了原处，重新寻找起什么东西来。直到他再次转身，才发现乔曦已经处于回答完毕的状态。

一个不知道要什么，一个不知道给什么，还真是有些相看两不知的味道。

低头略思了一会，骆启凡说道，“这样吧，你先熟悉一下整个创意部的工作流程，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会再告诉你。”

此时乔曦的心已经是拔凉拔凉的了，她没想到这就是谦虚谨慎换来的结果，还不如直截了当来得爽快。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说“好”。再加上这语气分明是结束谈话的信号，她便知趣地主动告退。

乔曦难掩沮丧地往外走，才到门口就又听见骆启凡叫她，心里咯噔一跳，莫非有转机？

骆启凡递给她一个小巧的包装袋，“美柔最新出的卸妆纸巾，不用卸妆水也能清洁干净的。”

“啊？”

骆启凡看她一脸迷茫，平静地提醒道：“你的眼妆花了。”

乔曦本能地抬手去擦，结果骆启凡很遗憾地宣布，“本来想给你找化妆品的，不过看上去应该已经没得救了。”

乔曦越发窘迫，几乎是一路小跑地逃到了洗手间，望着镜子里邋遢的熊猫眼，那一刻，她真是讨厌死齐思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