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

司马望的故事：

我不是司马望，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奴。

我的娘亲是华妃府里的奴婢，因为貌美，在皇帝有一次摆驾华妃府时，被皇帝宠幸，诞下了双胞胎，我是其中的弟弟。

华妃正好因意外流产，于是便杀母取子，我的双胞胎哥哥，变成了司马望，有爹疼有娘爱。

而我，沦为弃婴，安置于摇篮中，漂流于护城河上。

好在我被一个好心的奴隶人家捡到，抚养长大。

他们是崔家的家奴，替崔家干农活，经营布场，崔家待我们很好，饷粮充足，日子尚还滋润。

崔老将军为人宽厚，前来慰问爹爹经营的布庄，他没有一点官老爷的架子，嘴角总是挂着和蔼的笑。

那日我正在布庄干活，和崔老将军一同前来的崔大小姐要过河，去布庄对面的果林子里摘野果吃，非要我划船。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她好美，好温柔，笑起来那样好看，让我不禁心生向往。

我划着船，不知不觉就哼起歌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爹爹一家自越国而来，我也只懂越语，不通中原语言。

崔大小姐眯着眼笑问我：“你唱得是什么呀？真好听！”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好像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赞扬。

她也听不懂我阿巴阿巴在讲些什么，于是我将越人流传的民谣反复吟唱。

不知道第几遍，她开始和我一同轻哼，默契极致......

后来，我们一家莫名遭到暗杀，除却我之外无一幸免，我被抓到华妃面前，她用我听不懂的中原语对我说：“你哥哥真是废物，体弱多病，十足十的病秧子，御医说他时日无多，可恶，没有他我该怎么和其她贵妃争宠，怎么当太后？”

“以后你便是司马望了！”

我虽听不懂，可我能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凶恶，戾气满满，于是我满眼泪花，不住摇头。

再后来，我不断摸爬滚打，学会了中原语，懂得了人心险恶，查清了我身世原委，也明白了这高高的宫墙之中，是没有好人的。

除却她。

在将军府，我又遇见了崔家的大小姐，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桃李年华。

曾经我是卑微的奴隶，如今我代什么都不知道的、饱受疾病困扰，性命垂危的双胞胎哥哥成为三皇子。

我饱览群书，努力模仿，学习贵族礼仪，成为他。

我还要追求将军府的崔大小姐。

可听闻她已经有喜欢的人，是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二皇子司马景，于是我只能默默祝福。

中秋宴那晚，我遭到暗算，苏醒后看到崔大小姐躺在我身侧，心下一惊。

不能因着我拆散一对两情相悦的璧人，我也不愿再留在这只会让我徒增伤悲的宫墙里，于是我放弃皇位争夺，自请离京去作藩王，游山玩水，吟诗听曲，喝酒品茶。

可我后悔了，她并不幸福，惨死在司马景登基那日，崔氏也被灭了满门，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于是我穷尽一生，踏遍九州大地，推演河图洛书，天机八卦，只为寻找时光倒流之法。

听完这个故事，我潸然欲泣，轻轻吟诵起脑中回荡的孩童时最喜欢的旋律：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怪不得这旋律如此让我心生欢喜，原来竟然包含着这样真挚，这样淳朴，这样简单而又纯粹的爱意......

司马望笑了，狐狸眸子有星光闪烁，陪我一同吟唱起来。

他的嗓音很好听，低沉而富有磁性，好似上好的古埙之音，婉转而悠扬，娓娓动听，和着我。

我笑：“你走调了。”

他看着我：“歌会走调，但哥永远不会走掉。”

我噗嗤一笑：“你好油腻。”

“这首越语歌我一直觉得很好听，但不懂什么意思，不过也无须再懂。”

他笑的如沐春风。

“阿奴？”

“在。”

昔日天真的小女孩和憨厚黝黑的小奴隶共泛一舟于江湖之上的画面再度展现，伴着婉转动听的越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