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应石强轻而易举地避开巡逻的官兵,来到一处宅院后门处。
这处宅院是个二进的小院,后门是两扇刷了蓝色漆料的木门,上面有铁制门环,门内落锁,常年有人看守。
应石强拍了拍门,听到有脚步声才小声喊了一声:“李二,是我。”
话音刚落就听到“吱嘎”一声,门应声而开。
李二探头探脑地朝四下看了看,这才把应石强放进来,并立刻关上了门。应石强急忙从袖子里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元宝,塞到李二的手中,然后小声问道:“苏管家可在?”
“刚回,在书房写账呢。”李二这才露出笑模样,将银元宝塞进怀中。
应石强点点头,轻车熟路地钻过花园角门,穿过花园向右一拐,就到看到三间小卷棚。小卷棚四面花竹阴森,正中间悬挂牌匾,上写“海源阁”三字,里面是一明一暗两间书房。此刻,书房中亮着微弱的光,一抹倒影映照在雪白的窗纸上。
“烦劳通禀,有急事求见苏管家。”应石强又拿出准备好的银子,打点守门的两位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随手将银子丢给另一个侍卫,神色傲居地轻轻敲了敲房门,低声喊道:“苏管家,应石强求见。”
“让他进来。”书房内传出不疾不徐的应声。
侍卫看了应石强一眼,将门打开,放应石强进去。应石强急忙脱下斗篷,走进书房。入门就看到地上放着黄铜火盆,一人坐在桌前正提笔书写,再看他身前桌上摆着笔砚瓶梅,梅花的香气溢满整个房间。
“来的正好,写账久了,正腰酸背痛。”苏管家头也不抬地说道。
应石强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立刻满面堆笑地疾走几步,极为谄媚地捶肩捏背起来:“力道尚可?”
“尚可。”
应石强又揉又捏,没一会儿功夫就折腾出汗来:“苏管家,听说朝廷打算解除海禁了?”
“哦,我尚且不知,你从何处听来?”苏管家笔尖一顿,随即严肃地挑起眉头问道。
“今晚我那侄子鬼鬼祟祟的,我就留了点心,让苏力去偷听了一下。”
“说说,怎么回事?”苏管家放下笔,示意应石强坐下。
应石强连忙道谢,挨着苏管家坐下,便提起了今晚发生的事:“锦衣卫都来了,还有内十二监的掌印太监呢!原来是应天船场收到了圣谕,要造船,还是海船。”
“圣谕!海船?”苏管家面色阴沉。
应石强眉飞色舞,急急说道:“可不是!应弘文那小子脑子灵光,一转眼就把这事和年前那几宗海上走私的重案联系到了一起,认为朝廷可能取消海禁,就算不取消海禁也会造船出海。我估摸着,取消海禁的事八九不离十了吧,这都要造船了。还有,如果取消海禁,那咱们的事岂不是就可以过了明路,扩大规模操办起来,成为全国最大的……”
“妇人之见。朝廷不会取消海禁!就算取消海禁,对你我而言也非好事,而是天大的坏事。快说,你这消息可准确?”
“我哪里知道,偷听的人又不是我!”应石强吓了一跳,有些不确定地反问。“苏力是你安排的人,你还不信任?”
苏管家沉默了一下,心想如此大事怎么自己没有收到半点风声?难道,那人暴露了?不,如果暴露了不会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应该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或者不方便通知。
再等等吧。
于是,苏管家便道:“传旨的是谁?”
“哎呦,这位可有名了,是内宫监掌印太监郑和!”
“郑和!”苏管家终于面露惊色。
这内宫监虽然不比司礼监,但负责宫中一切采买之事,权利也非同小可。而且郑和还是从小在圣上身边长大,并且跟随圣上南征北战,更是靖难之变的有功之臣,被圣上视为心腹。如果是由他传达圣谕,那么应弘文的推测离真相也不会太远。
难道,真的会取消海禁?
苏管家正暗自着急,突然书房的门就被敲响了,紧接着传来侍卫苏忠的声音:“苏管家,有飞鸽传书。”
“速速拿给我。”
“是。”门被推开,苏忠走进来将刚收到的传书小心翼翼递给苏管家,然后又规规矩矩地退下并重新带上房门。
苏管家将信打开,快速扫了一眼,顿时心中大定:“原来如此。”
“苏管家,可是有好消息?”
“不会取消海禁,只是造船。”苏管家看完后将信折了折扔进炭盆中,就听“轰”的一下,火苗蹿起来,一转眼就烧成了灰。
“我的苏管家哦,造船就是要出海,一旦朝廷派船出海距离取消海禁还远吗?”
“我自然知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让这船造不出来……”苏管家对应石强招招手,应石强立刻主动将耳朵送过去,一边听苏管家出谋划策,一边频繁地点头。听到兴头上,他还不时发出两声奸笑。
“好好,此计甚妙。”
苏管家冷声问道:“可有把握?”
“嘿嘿,要说别的倒是没什么太大把握,可这事太容易了。你是不知道,早几年生意好的时候,民办船场之间的关系的确固若金汤,但是这几年在龙江造船厂和福州那边民办船场的共同打压下,很多小船场连维持生计都难。如果大家都穷也好说,但是一部分船场富得流油,一部分船场穷得都要揭不开锅了。贫富差距过大,就开始有人暗地里争抢生意,倒也不敢太过声张,没闹到明面上来。”应石强说道。
“图纸是个契机。”
“对对对,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应石强奸笑连连。
苏管家待要说些什么,突然外面传来细微的响声,他一挑眉头:“苏忠,什么事?”
“有人,怀疑是锦衣卫,苏亮已经歹人去追了。”
“你也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苏管家……”
“你还不走?如若被人撞见你我在一起,怎么解释?日后不要贸然来此找我,有事让苏力传达。”苏管家不耐烦地瞪了应石强一眼,如果不是因为应石强和应天船场的关系,这等愚蠢之人早就被沉了江。
“小的记住了。”应石强被苏管家眼中一闪即逝的杀意吓得浑身发寒,冷汗直流。直走出门外,一阵寒风吹来冻得他一哆嗦,这才感觉到活了过来。
应石强丝毫不敢耽搁,原路返回走到后门处,见到李二正蹲守在门口,比平日里更加机警了几分。
“这就回了?”李二看到应石强,打个哈欠站起来就要开锁。
“回了,今夜事多。”应石强说着又摸出一锭五两的小银元宝,刚塞到李二手里,忽然就听到刀剑交击和叱骂呼喝之声,吓得手一抖银子就带到了地上。
李二暗骂了一声懦夫,弯腰将银子捡起然后给应石强开了门。应石强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贴墙根蹭出门外,刚走两步就看到有几个黑影打打杀杀从另一条小巷中杀了出来。
黑暗中看不太清,但也依稀可以分辨出是几个人同时围攻一个男人,刀光剑影,煞是可怕。被围攻的人边战边退,好像受了伤,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砰——”天空上炸开一朵红色光芒。
“不好,是求救信号!”追杀者低呼。
被追杀的那人趁着追杀者一愣神的功夫,转身狂奔,直冲应石强而来。应石强何曾见过这种场景,当时吓得腿软就靠墙跟跌坐在了地上。
那人看也不看应石强一眼,一路狂奔到某条小巷,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几个追杀者刚追至附近,就听到一声哨声,紧接着数十道身影骤然出现,隐约将几人包围其中。
“分头跑。”话落就见五道黑影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
那数十道身影也同时兵分五路,朝黑影追了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拐进小巷。车中的人正在谈论什么,不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宛如百灵鸟一样动听。
突然,就听一声马嘶,伴随着马夫的一声斥喝,车厢猛地一顿竟是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