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拉了我一把道:“小孩子,别瞎看,你爷爷要做主事的,你先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抓紧写作业,然后就睡觉,没事干别出来。”
听到爷爷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我点点头,扭头往回走。
回到家里,大门关上,书包一丢,我从院子里把梯子拉过来,翻身来到了墙下,蹬着梯子就爬了上去。
我们家和老刘家虽然只有一墙之隔,可是我们家是接近两米高的砖墙,他们家是一米多的土墙,所以从我们家墙头看过去,他们家院子里的情况一目了然。
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人死后要通知亲属,要入棺,要请道士做法事。
棺材要在家里停三到七日,可是我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不像是要停那么久的样子。
刘姥爷家有俩儿子,大儿子叫刘泰,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娶了个媳妇,是隔壁村出了名的抠门婆娘,叫谢梅芝,平日里我都喊她梅芝婶。
二儿子就是昨夜看到的那个病死鬼,叫刘权,比老大刘泰小七,八岁。
刘权从小心脏病,再加上因为是小的,深受老人疼爱,从小就养成了娇生惯养的毛病。
吃得喝得,先让他挑好的,剩下的才是父母和哥嫂的。
就是这样,也把这刘权养成了一个好吃懒做的习性,长大后更是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把好好的一个家给败得毛都没剩一根。
到现在,刘家也没修得起个像样的房子。
两年前,这小子因为在外赌钱,据说玩的挺大,一把牌把家底都输干净了,心脏病突发死了过去。
要债的找到家里,把刘家里里外外搜刮了一遍,刘姥姥也因为这事,给气得瘫倒在了床上,没多久也去了。
幸好刘家那个抠门媳妇梅芝婶会过日子,加上周围邻居帮衬,这两年才算恢复了些元气。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刘姥爷这突然间又暴毙了,着实是雪上加霜。
村里唯一的道士就是我爷爷,刘姥爷死在了当院里,按照规矩,我爷爷就要在院子中给刘姥爷的鬼魂开路。
入棺相对来说比较有讲究,棺底要撒百家灰。
百家灰就是灶灰,孝子必须走遍百家求来,然后让先生一圈圈的撒入棺材。
这个过程极为繁琐,却不能少,因为这是用来吸收尸水的,许多古墓之中都用石灰做墙,也是这个道理。
刘泰虽然是个孝子,可是刘家实在太穷了,自然搞不起那么隆重的法事,就我爷爷,估计也是看在邻居的面子上义务劳动,事后拿个十块八块的,算是走个过场。
不过刘泰还是给刘姥爷准备了孝衣。
这孝衣也是有说道的,要有七层,最里面一层一定要是红衣打底,外面的六层寿衣分灰,褐,黑色。
传闻中,人死之后过了奈何桥,要受到鬼差的盘问,在阳间干过坏事的,都要受到剥皮之苦。
而鬼差剥皮是一定要剥到血色为止,所以要穿七层寿衣,必须红色打底。
当天下午,刘家就办了酒席,开了大概五六桌的样子,请来的人也都是村里来帮忙的那些人。
吃饱了饭才能干活,更何况是这种白事,那是不能随便出力的。
这些人一个个都带着自家的婆娘孩子来吃免费饭,我看着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当最后一家人走进来的时候,我好悬没从梯子上滚下去。
这家人不是别家,正是甘云山一家人。
甘成雄那个胆小鬼,此时居然像模像样的跟在他老爹身后,规规矩矩的走到灵堂前给刘姥爷磕头。
我能看到他磕头时那个虔诚的样子,估计这小子这时候正在祷告,刘姥爷晚上不要找他买豆腐脑,要不然他咋一个劲的在打抖?
这个混蛋,不是说好了晚上来陪我一起住么?
这会把哥一个丢在家里,他去吃免费饭了?
这不行,我也得下去看看。
我爷爷,妈妈都在那边帮忙,晚上我自己一个人睡觉,我也害怕啊!
我正准备收拾梯子过去的时候,听到对面院子里响起了一声喊。
我立刻猫着身子侧耳倾听起来。
喊话的是我们村的村长,也姓刘,叫刘乃生,年纪比我爷爷还大。
他那沙哑又带着点沧桑的嗓音,我肯定不会听错:“诸位,今日老刘头去了,请各位来,就是为了帮刘家老大出把力,把后事给办了。
我跟刘家老大,还有老欧头商量过了,今晚请大家吃饭,明早就起灵上山。”
老村长的话音刚落,立刻引起了一片的惊讶声。
“这么快?不是要停棺三天以上么?”
老村长刘乃生摆了摆手,叹了口气道:“是啊!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刘权那个混蛋王八羔子活着的时候,可没少糟蹋钱,你们看看现在咱村,谁家不是砖楼瓦房的,只有刘家还是泥糊的墙面。
大家乡里乡亲的,都伸把手,今晚吃了这餐席,明个一早,各位赶早起灵上山。
老欧头算过了,明早五点半是吉时,还请各位到时候都来搭把手。”
果然是只停棺一天,明早就起灵,这可太仓促了。
我心中纳闷,以前只听说过起灵选日子的,从没听说还选时辰的。
五点半,各种程序走完就要六点,刚好赶在刘姥爷死之前那个点上。
而且看老村长和我爷爷的架势,这是要赶在一整天的时间内把棺材弄走?
难道,刘姥爷真的是被什么东西吓死的?
我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小就跟在爷爷身边,这些规矩我还是懂的不少,很轻易的便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所在。
“得了,开席!今个我老刘给大家准备了一箱子红星二锅头,一个个都给我吃饱喝足了。”
老村长把脚边的酒箱一把扯开,和我爷爷挨个桌的摆了出去。
整个过程中,一直是老村长和我爷爷在忙活,刘泰和他媳妇一直没出面,这不由得又让我感到奇怪。
按道理说,这种事应该孝子亲手来操持的,让俩老头在外面伺候客人,算哪回事?
更何况,我爷爷还穿着道袍!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围着棺材念咒唱法,而不是在外面招呼客人!
我正琢磨间,那边已经有人问了。
“喂,老欧头,我说刘泰那家伙呢?我们这都准备开席了,也没见到他人,我们这礼是送给谁的啊?他媳妇又去哪儿了?
我怎么看着看着,堂屋里除了一口棺材,连个人都没有,这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