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尽处见春山

修为被抽的反噬让林玥卿昏死整整一日。

恢复意识时，有温热的指腹轻轻碾过她干涩的眼角。

抬眸撞进厉璟川染着薄红的眼尾，那双向来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正翻涌着疼惜。

他指尖如被烫到般猛地缩手，耳尖瞬间烧得通红。

“厉师兄......”

她刚吐出三个字，便见他骤然转身。

“别走。” 她下意识扯住他袖口，腕间擦伤处骤然迸裂，几点血珠渗出来，“你给我输了修为？”

厉璟川连忙转身，小心翼翼地托住她后背将人扶起。

“输了三百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愿欠人情，等你......”

“厉师兄，后天便是我缔结契约的日子，你一定要来。”

话音未落，便见厉璟川睫毛剧烈颤动，他忽地站起身，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你竟忍心让我亲眼看着自己心尖上的人......与他人缔结契约吗？罢了，只要是你想的，我便......成全。"

未等她开口解释，少年已大步跨出门槛。

林玥卿挣扎着扶墙起身，刚走到屋外，便见小师妹跌跌撞撞跑来。

"师姐！" 小师妹连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方才厉师兄说您醒了，特意让我来照看您......"

林玥卿望着厉璟川消失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犹豫片刻，终究轻声开口："你可知......厉师兄心慕于我？"

小师妹瞪圆了眼睛，像是听到什么惊天秘闻："师姐竟不知？”

她掰着指头数起来:

“春日里他踏遍十万大山寻来的万荣草，夏日里在铸剑炉前守了三年的流萤剑......就连您回云渺宗时受阻，也是厉师兄在长老院前跪了整宿......"

那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如碎玉般重新拼合，上一世她满心满眼都是霍凌渊，却不知身后总有一道目光温柔相随。

"可如今......"

小师妹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声音渐渐低下去，"您后日便要与霍师兄缔结道侣契约，厉师兄他......怕是要把这心意永远埋在心底了。"

林玥卿指尖骤然攥紧裙角，忽闻廊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师弟跌跌撞撞跑来，"师姐！家主正拿霍师兄问罪，要施万箭穿心之刑！"

她刚要说 "与我何干"，已被师弟拽着离开。

云渺宗正殿前，霍凌渊白衣染血，却仍跪得挺直如青松。

林父手持赤霄剑怒立阶前，眉头紧蹙："你竟敢抽走玥卿修为！快说，转给了何人！"

林玥卿忽然轻笑出声。

她比谁都清楚，父亲恼得并不是她这个女儿被欺负，分明是痛惜她这一身修为再不能为他换取宗门地位。

如今被人夺走，他自然像被剜了心头肉般痛彻心扉。

霍凌渊冷汗浸透中衣，却紧咬牙关不发一言。

见她进来，林父将剑塞进她掌心，“玥卿，他既不说，那这万箭穿心之刑便由你来亲手实施。”

万箭穿心，毁去半截修为。

霍凌渊却抬眸望她，眼底有赴死的决然。

林玥卿忽然就怒了，那股火从心口烧到指尖，推着她举起剑

可到底是被抽了修为的身子，剑穗在风里晃得像她发颤的指尖。

恰在此时，林婧霜哭着冲过来，双手攥住剑锋。

“姐姐！你的修为在我身上，要罚便罚我！"

话音未落，那双手竟推着剑，直直刺向自己心口。

“婧霜！”

她惊得后退半步，剑尖坠地发出清响。却见霍凌渊红着眼冲过来，那目光似淬了毒的箭，剜得她心口生疼。

男人抱起昏厥的林婧霜，大步离开。

林父轻咳着上前，指节叩了叩她握剑的手：“玥卿啊，此事确是凌渊不妥。但婧霜是你妹妹，这修为给她也算......物尽其用。"

物尽其用。

这四个字在她舌尖滚过，像含着一块碎冰。

瞧着父亲负手离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上一世，自己魂飞魄散时，他也是这样的背影，从容不迫地捧起了林婧霜这块新玉。

只是他若知道，这玉并非他血脉，又当如何？

第二日的仙庭前人声如沸。

林玥卿立在丹柱旁，瞧着霍凌渊扶着林婧霜穿过人群。男人眼底淌着蜜，轻声细语不知在哄什么，惹得那女子面上浮起桃花。

长老的召唤声传来时，她踩着云纹石阶往上走。

直至她走到天台，长老才缓缓开口:

“今日，是你与......”

“且慢！”

霍凌渊的喝止声响起，他立在三阶之上，眼底盛着薄怒和笃定。

“我可以与你缔约，但若想我点头，你必须当众给婧霜道歉。”

哗然声浪里，林玥卿听见有人倒吸冷气，有人窃窃私语。

“堂堂嫡女，竟要给一个庶女赔罪？”

"不是我刺的。" 她抬眼望他，声音冷淡，"是她自己凑上来的。"

霍凌渊冷笑："林玥卿，你何时变得如此心狠？当日若不是你举剑，婧霜又怎会受伤？"

"心狠？" 她忽然笑了，这笑里含着万千风雪。

"霍凌渊，你倒是说说，我的修为被抽时，你可曾问过一句疼不疼？如今却要我给夺我修为的人道歉？"

他怔了怔，眼底闪过一丝动摇，却仍梗着脖子道："总之，你若不道歉，这契约......"

"长老，" 她忽然打断他，望向台阶上的老者，"开始吧。"

长老拂袖开口，声如洪钟。

"今日，天门上下，为云渺宗嫡女林玥卿与厉璟川，行缔约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