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清欢

苏清晏最终还是在疲惫和思绪纷杂中沉沉睡去。醒来时，身侧已空，只余床单上轻微的褶皱证明昨夜并非她一人。空气中属于陆砚琛的雪松气息似乎淡了些，但另一种若有似无的、与他同款的冷冽木质香调从浴室方向传来——他连洗漱用品都为她准备了同系列。

这种无声的、细节上的侵入，让苏清晏心头泛起一丝异样。他似乎在不动声色地，将她的存在，一点点纳入他的领地。

走出卧室，周管家告知陆砚琛已在健身房。餐厅的长桌上摆好了精致的早餐，中西合璧，显然是考虑了她的口味。她独自用完早餐，刚放下餐具，陆砚琛便穿着运动服，带着一身薄汗和水汽走了过来。他额发微湿，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峻，多了些鲜活的气息。

“早上好。”他声音如常。

“早上好。”苏清晏回应，目光掠过他因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脖颈，很快移开。

“今天中午回老宅吃饭，”陆砚琛坐下，端起咖啡，“爷爷和爸妈想见见你。”

该来的总会来。苏清晏点头：“好，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人过去就好。”他言简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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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车子驶入城西一处守卫森严、闹中取静的大院，最终在一座颇有年岁、却保养得极好的中式宅邸前停下。与陆砚琛公寓的极简冷感不同，这里绿树成荫，庭院深深，透着世代沉淀的底蕴与安宁。

刚下车，一位穿着优雅旗袍、气质温婉又不失活泼的美妇人就笑着迎了出来，目光灼灼地落在苏清晏身上，正是陆砚琛的母亲，温婉。

“哎呀，这就是清晏吧！可比照片上还要漂亮！”温婉上前就亲热地拉住苏清晏的手，上下打量着，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欢，“这臭小子，动作倒是快，不声不响就把这么个好姑娘给我娶回来了！”

苏清晏被她的热情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只能微笑着喊了一声：“妈，您好。”

“好好好！”温婉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她就往里走，完全忽略了身后的儿子。

客厅里，一位穿着中山装、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喝茶，看到她们进来，目光落在苏清晏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这便是陆砚琛的父亲，陆廷峰，传闻中手腕铁硬的陆氏掌舵人。

“爸。”苏清晏恭敬地喊道。

陆廷峰“嗯”了一声，语气还算温和：“来了，坐。”他话不多，但看向妻子时，眼神会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爷爷呢？”陆砚琛问。

“书房里捣鼓他那些宝贝邮票呢，说等开饭再下来，要给他孙媳妇一个‘正式’的见面。”温婉笑着解释，语气里带着对老爷子的无奈与纵容。

正说着，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是我孙媳妇到了吗？快让我瞧瞧！”

一位穿着舒适唐装、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的老人拄着拐杖快步走下楼梯，正是陆家老爷子陆老爷子。他目光炯炯，直接略过孙子，精准地锁定在苏清晏身上。

“爷爷。”苏清晏连忙起身。

陆老爷子走到她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眼里满是欣赏，连连点头：“好，好！小子眼光不错！这姑娘，敞亮！比那些个扭扭捏捏的看着顺眼多了！”

苏清晏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陆老爷子越看越满意，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厚厚的红包，塞到苏清晏手里：“来，孙媳妇，拿着！这是爷爷给的见面礼！以后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揍他！”

“谢谢爷爷。”苏清晏感受到老人的真心喜爱，心里一暖。

“还有这个，”温婉也笑着递过来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把精致的钥匙和一份文件，“这是我和你爸的一点心意，市中心一套小公寓，你们年轻人偶尔想过去住住也方便。手续都办好了。”

苏清晏有些惊讶，这礼物太贵重了。她下意识看向陆砚琛，见他微微颔首，才接过道谢：“谢谢爸，谢谢妈。”

陆廷峰没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最后，温婉又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成色极好、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苏清晏手腕上：“这是陆家传给儿媳的，我戴了些年头，现在给你正合适。”

翠绿欲滴的镯子衬得苏清晏的手腕愈发白皙。这份象征着认可与传承的礼物，让她心头微震。陆家对她这个“空降”的儿媳，似乎好得超出了预期。

“谢谢妈。”她轻声道，指尖拂过温润的玉镯。

一家人移步餐厅。午餐准备得极为丰盛，显然是用了心的。席间，温婉不停地给苏清晏夹菜，热情地介绍着各色菜肴，陆老爷子则时不时插科打诨，问些苏清晏工***好上的事情，气氛轻松融洽。连寡言的陆廷峰，也会在温婉说话时，默默将她爱吃的菜转到她面前。

苏清晏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感慨。外界传闻中高不可攀、关系复杂的陆家，内里竟是这般温馨。尤其是陆廷峰对温婉那种无声的宠溺，以及温婉在丈夫和公公面前自然流露的娇憨，都让她看到了婚姻另一种美好的模样。

这让她对身边这位沉默用餐、偶尔才会应和一两句的“丈夫”，更加好奇。他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长大，为何会养成如今这般清冷的性子？

餐桌上有一道精致的甜品——芒果糯米饭，摆盘漂亮，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温婉一看就喜欢，立刻舀了一勺，作势要放到苏清晏碗里：“清晏，快尝尝这个，厨房新研究的，看着就好吃……”

“她不吃芒果。”一个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温婉的动作。

餐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

温婉举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惊讶地看向自己儿子，又看看苏清晏：“清晏不吃芒果吗？过敏？”

苏清晏自己也愣住了。

她对芒果严重过敏，沾一点就会起红疹，呼吸困难。但这属于她的私人信息，连顾川都是在一次无意中点了芒果冰沙，她提醒后才知晓的。陆砚琛……他怎么会知道？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陆砚琛。

陆砚琛神色如常，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地解释：“上次商业论坛的晚宴，菜单上有芒果甜品，苏小姐特意跟侍应生确认并更换了。”

有这回事吗？苏清晏努力回忆。那次论坛晚宴人很多，她确实因为过敏源问题格外注意菜单，但具体细节早已模糊。她甚至不记得陆砚琛当时也在场，或者注意到了她这边微不足道的动静。

他观察力如此敏锐？还是……巧合？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温婉立刻信了，连忙把勺子收回来：“哎呀，瞧我，差点好心办坏事！过敏可大可小，不能吃可不能碰。”她转而给苏清晏夹了另一道点心，“尝尝这个桂花糕，清甜不腻。”

“谢谢妈。”苏清晏压下心中的疑惑，微笑着道谢，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再次瞥向陆砚琛。他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随口提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就在这时，管家周伯走了进来，恭敬地通报：“先生，太太，沈小姐来了。”

温婉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笑道：“是薇薇啊？快请她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香奈儿最新款套装，妆容精致，身姿婀娜的年轻女子便笑着走了进来，声音甜美：“温阿姨，陆叔叔，陆爷爷，我没打扰你们用餐吧？我刚从法国回来，带了您最喜欢的香水，就想着赶紧给您送过来。”

她的目光在餐桌上扫过，落在陆砚琛身上时，眼神瞬间亮了几分，带着毫不掩饰的倾慕与热切。而当她看到陆砚琛身边的苏清晏，以及苏清晏手腕上那个眼熟的翡翠镯子时，脸上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恢复，但那抹审视与敌意，还是被苏清晏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位“沈小姐”，看来就是那位传闻中，一直心仪陆砚琛的沈氏集团千金，沈薇。

“薇薇有心了，”温婉笑着招呼，“还没吃饭吧？快添副碗筷。”

“不了温阿姨，我吃过了。”沈薇嘴上推辞着，目光却黏在陆砚琛身上，“砚琛哥，好久不见了。”她又像是才看到苏清晏，故作惊讶地问道，“这位是？以前好像没见过……”

陆砚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应她的话，而是侧头看向苏清晏，语气平淡却带着清晰的界定：“沈薇，世交家的女儿。”然后对沈薇道，“我妻子，苏清晏。”

“妻子”两个字，他说得清晰而自然。

沈薇脸上的笑容彻底维持不住了，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陆砚琛，又看看苏清晏，声音都有些变调：“妻、妻子？砚琛哥……你、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说……”

“刚领证。”陆砚琛言简意赅，显然没有多解释的打算。

温婉打圆场道：“是啊薇薇，砚琛和清晏刚领证，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呢。”

沈薇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手指紧紧攥着手包带子，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是吗……恭喜啊，砚琛哥，苏、苏小姐。”

她再也待不下去，匆匆将礼物递给温婉，找了个借口便落荒而逃。

餐厅里的气氛因为这个小插曲，微微有些凝滞。

陆老爷子哼了一声，嘀咕道：“这沈家丫头，心思太重。”

温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陆廷峰依旧沉默用餐。

苏清晏垂下眼眸，安静地吃着碗里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