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手册第零条：为他赴死

城西老机械厂的大门锈迹斑斑，像一张掉光了牙的嘴，在连绵的阴雨中更显破败萧条。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机油、铁锈和湿冷灰尘的沉闷气味。北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厂区里显得格外醒目。

他很快找到了林大山所在的维修车间，亮出证件，

一张印着“念安事务所调查专员”和一只卡通鹰隼图案的名片，凭着那张极具亲和力和压迫感的脸，

以及刻意收敛后依旧显得不好惹的运动员体格，很快撬开了一个老工友的嘴。

“老林？唉…”

老工友是个头发花白、满脸愁苦褶子的老师傅，姓张，他叹了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浑浊的眼睛警惕地四下瞟着，

“人是个老实人，就是…就是命苦啊。老婆去得早，一个人拉扯闺女…本来日子就紧巴，前阵子好像还惹上了麻烦…”

“麻烦？”

北辰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身体微微前倾，浓眉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

“张师傅，具体说说？什么麻烦？”

张师傅又叹了口气，凑得更近些，一股浓重的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就…就一个多月前吧，”

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厂里那台老掉牙的冲压机，不是总漏油嘛，老林负责维护。

那天晚上他值班，说是出去透口气，回来的时候，脸白得跟纸一样！

问他咋了，死活不说。后来…后来我就看见他工作服袖子上，沾了…沾了那东西。”

张师傅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里透出恐惧。

“什么东西？”北辰追问，心往下沉。

“血！”张师傅几乎是用气声喊出来，随即又惊恐地捂住嘴，四下张望，

“暗红暗红的…不是油漆！肯定是血！**了一辈子机修，血和机油分得清！”

他喘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微微发抖，

“第二天，他偷偷摸摸塞给我一个东西，让我替他保管，说要是他出事了…就交给他闺女…然后…然后没几天，他就…就没了…”

“什么东西？”北辰的心跳加速，预感到了关键。

张师傅紧张地从油腻腻的工作服内兜里，摸出一个用脏兮兮的破布包了好几层的小物件，颤抖着递给北辰。

北辰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破布，里面的东西露了出来，那是一枚极其怪异的金属徽章，只有硬币大小，入手冰凉沉重。徽章图案异常诡谲：

一个扭曲变形的倒置五芒星，中央镶嵌着一只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混沌血色的眼睛。

与此同时，城西边缘，那幢哥特式尖顶的废弃教堂，在灰暗的天幕和如注的暴雨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黑色剪影。

雨水冲刷着它斑驳的石壁，洗不去岁月和荒芜刻下的深深痕迹。

彩色玻璃早已破碎不堪，留下一个个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空洞的眼窝，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泥泞的街道。

李念撑着那把黑伞，像一道沉默的幽灵，在教堂外围缓缓移动。

他绕过高耸的、爬满枯藤的围墙，皮鞋踩在湿滑的泥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墙根下被雨水冲刷出的可疑暗色痕迹，他蹲下身，手指捻起一点泥土凑到鼻尖，是铁锈和泥土混合的气味，但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腥甜；

围墙一处相对低矮、有明显新鲜刮擦痕迹的地方，像是有人近期频繁翻越；

远处街角有一个早已损坏，镜头歪斜的监控探头。

他走到教堂正门不远处，那里停着一辆沾满泥浆的破旧面包车，与这荒凉的环境格格不入。

李念的目光落在面包车后轮附近的地面上，几个新鲜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的脚印。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

脚印凌乱，尺寸不一，显然不止一人。

其中一个脚印的纹路很特别，边缘有规则的锯齿状凹陷。

他拿出手机，调出北辰刚发来的、从机械厂张师傅那里拍到的林大山工作靴照片，仔细比对。

鞋底磨损的纹路，尤其是后跟边缘那几道独特的锯齿状凹陷，与现场其中一个较新的脚印高度吻合！

林大山来过这里！而且很可能就是失踪前！

李念的心猛地一沉。

他站起身，目光投向那扇紧闭的、布满铁锈的教堂厚重木门。

门缝里，似乎隐隐约约地，飘出一丝极其微弱的气味，那是香烛燃烧的烟熏味，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

是血腥味！虽然被刻意掩盖，但他绝不会闻错。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北辰。

“老板！”

电话那头，北辰的声音罕见地失去了惯常的轻松，带着急促的喘息和凝重，

“有重大发现！林大山失踪前绝对有问题！他工友看到他衣服上有血！还给了我一个…一个邪门的东西！

像是某种邪教的徽章！图案是个倒五芒星，中间一只血眼！跟你那边教堂的线索对上了！这地方绝对不干净！”

李念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再次望向那扇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教堂大门，冰冷的雨水顺着伞沿不断滴落，敲打在地面的水洼里，声音单调而冰冷。

他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脚印也对上了。林大山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

“门里有血腥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北辰斩钉截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凶悍的决心：“我马上到！老板，你千万别轻举妄动！等我！

李念的声音传来，冷得像冰河下的石头，听不出丝毫情绪，

“教堂这边…也有发现。初步判断，是献祭。等你汇合。”

电话挂断。

北辰放下手机，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半小时后，北辰带着一身寒气冲进了李念所在的教堂外围观察点，一个废弃报刊亭的背风处。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和冲锋衣不断滴落。

李念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是放大的教堂附近地图和一些标记点。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

“老板！”

北辰几步跨到李念身边，带着一身的水汽和寒意，直接将那个用破布包裹着的诡异徽章塞到李念手里，

“就是这个！老林死前交给工友的！”

李念的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感受到徽章上那扭曲的倒五芒星和血眼的诡异触感，眉头瞬间锁紧。

他迅速拿出一个便携式强光手电，拧亮，光束聚焦在徽章上，尤其是那个刻在血眼下方的古老符号。

“献祭…”

李念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确定感，

“这个符号，在几份关于中世纪欧洲地下邪教活动的秘密档案里出现过，代表黑暗之心的祭品。结合林大山的死状…”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足以说明一切。

北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雨水和灰尘簌簌落下。

“这帮畜生！”

他低吼着。

李念的目光从徽章上移开，落在北辰愤怒而坚毅的侧脸上。

他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黑色风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冷风。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丝决绝，

“林小雨还在等她的父亲。我们得进去，找到证据，揪出幕后的人。”

他看向那幢在雨中如同匍匐巨兽般的教堂，

“从后墙那个被翻越的缺口进去。动作要快，要轻。”

两人如同融入雨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靠近教堂高耸的后墙。

那处新鲜的刮擦痕迹在雨水冲刷下依旧明显。

北辰蹲下身，强壮的肩膀和背部肌肉在湿透的冲锋衣下贲张起伏，形成一个稳固的人梯。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压低声音：“老板，上！”

李念没有丝毫犹豫，后退两步，一个短促的助跑，脚掌精准地踩在北辰宽阔厚实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