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与星辰

4

我和张宇一起来到报废厂。

报废厂里混乱污浊，到处都是被遗弃的报废车辆，也没什么人整理。

我随手摸过一辆车，手指上沾染上斑斑锈迹。

「你父母的车，在哪里？」

听到张宇的问话，我把他往报废厂里面带去。

「已经摆脱保险公司拦下来，还没有被处理。所以……应该是在最里面的处理车间。」

我们找到了那辆报废的车子。

它被放置在最阴暗的角落，就像被藏匿起来的阴谋。

报废厂管理的人眼神呆滞，看到我们也不管，只是例行公事地叮嘱我们，不要乱拿东西。

我没有理会他，因为在看到父母车子的那个瞬间，我的胸腔里就只剩下满满的恨意。

「我父母就是在这辆车子里，离开我的……」

我呢喃自语的时候，声音是颤抖的，是哽咽的。

我曾经在这张车子上，和我的父母欢声笑语。

可是现在，这辆车子已经严重变形，根本看不出它原来的完整样子。

它的存在，就证明我父母的悲剧。

「我的父母就是在这里面，被活活压死的……」

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可我只是很希望有一个倾诉的机会，让我心中的悲痛和恨意，得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没有一丝温度的眼泪，从我的眼角缓缓流淌过脸颊。

又或许，这留下来的不是眼泪，而是恨意刺穿心脏的血液……

我的余光中，闯进一张柔软的纸巾。

张宇拿着这张纸巾，用着他不擅长的话语，安慰着我。

「你现在要振作，才能够找到证据，抓住凶手。」

我接过这张纸巾，道过谢之后，把所有的眼泪都擦拭干净。

没错，现在再怎么哭也没有用。

只有让凶手绳之以法，才是对我父母在天之灵最大的安慰！

「你放心，这辆车子就交给我吧，我会让鉴定科的同事，处理好这件事的。」

一边说着，张宇一边凑近打量这辆车子。

我只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他的行动，我不想靠近，我害怕看到父母留下的血迹。

「你快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张宇从车子上拿下某样东西，温柔地把上面的灰尘拍打干净。

在看清楚的一瞬间，我的呼吸停顿了片刻。

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铃铛，上面绑着漂亮的蝴蝶结。

只不过蝴蝶结的一半，已经染上了暗红色的血。

「这是我以前买的，送给我父母车子的小礼物……」

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把这个铃铛紧紧握在手中，就好像我的父母还握着我的手一样。

我的眼前闪过蒋远的脸，那张我恨不能千刀万剐的脸。

我在想，假设我也在那辆车上，蒋远是不是也会把我一同杀掉。

或许会，毕竟上辈子的最后，我也是死在蒋远手中……

「我没事了……我一定会让蒋远付出代价的！」

和张宇分开之后，我找到一个女孩子，一个年轻却又风情万种的女孩子。

听别人说，那女孩子是坐台的，只不过最近没有生意。

「你好，我是听别人介绍来的。专门来找你。」

我说明了我的来意，那个女孩子只是沉默地冲我吐出一口烟。

很呛人，模糊的视线里，也只能看到女孩子历经沧桑的眼睛。

我们坐在一个酒吧的卡座里，周围的喧闹和音乐的嘈杂，显得我们这里格外安静。

「你应该知道，我最近没生意，是因为我染上了艾滋病。」

「这你也还要来找我？不怕我传染？」

女孩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提不起精神大声说话。

我好像在她眼睛里，看到了她此刻的心情——我们一个干干净净，一个浓妆艳抹，本来不该有交集，最好别来打扰她。

但现在有了。

我轻轻摇头，告诉她我不害怕这些。

因为，往往有时候，一个健康的人更加可怕……

她没有再说话。

我从背包里拿出现金，放在女孩子的面前。

厚厚一叠，是我剩余积蓄里的一部分。

「我给你钱，希望你帮我去勾引一个人。我……」

我还没有说完，女孩子就拿起钱摆弄，微微弯曲的骨节透露着她的病痛。

「你想叫我帮你害人？我不是为了钱就什么都可以做的人。」

她确实因为生病需要很多的钱，但现在她只想看心情办事。

我看出来了这点，将染血的铃铛摆在她眼前。

「我们不是在害人，是在让一个畜生得到他应有的报应。」

我的眼睛里流露出的是心痛，是恨，是决绝。

这个女孩看了我很久，烟雾慢慢散去，我能够看清——她的睫毛很长……

她同意了。

我会安排她去蒋远的新公司，她也答应了。

告别这个女孩之后，我回到家里。

晚上蒋远也回来了，他很兴奋，像个没长大的小孩，我却不想多看他几眼。

他紧紧抱着我，亲了亲我的脸颊。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谈了一个大项目，能够让我们赚到很多钱的项目。」

「是吗？那真的太好了，确实是一个好消息，应该庆祝一下。」

我的表情应该很高兴，要让他感受到我的同乐。

实际上，我内心深处，无比希望他能够一落千丈、跌入尘埃。

蒋远的手脚动作越来越多，他想要和我亲热。

我抗拒着，又一次拒绝。

尽管要面对蒋远不悦的表情，我还是用了上次的理由。

忽然间，我察觉到他就快要摸到我的外套口袋。

口袋里只有一个染血的铃铛，是不能让他发现的东西，因为我不能让他知道我去调查了父母的车子。

所以，我强忍着恶心，亲了他一口作为安抚。

「你别生气，爸妈才去世不久，这样总归不好，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他被哄好了，表面看上去也十分理解。

不过我还是能看出来，他很烦躁。

我的心里却开始偷着乐——只要他不痛快，我就能轻松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