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魍魉

既然是护士张姑娘，熊四海便不害怕了。他从床上蹦起来，急急地说：“我要出院，立即出院，马上出院！”张护士惊异地看着他。

熊四海还想继续喊的，但刚才的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顿时痛得缩成一团。

张护士说：“别闹，给你换药了。”

熊四海呼呼喘气，过了几分钟才勉强镇定下来。忽然念头一转，想：“可能是下边那个值班护士搞错了，四婆看起来很正常啊，不像是鬼。”于是大着胆子说：“请问，你认识四婆吗？”

张护士犹豫了下，“四婆？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从她的表情里，熊四海似乎看出些什么，觉得不妙，抱着万一的侥幸心理，问：“四婆，那个驼背的，额头有颗痣的四婆，你认识吗？”

张护士轻轻地点头，说：“认识的，上个月她就在这个房间，中间那张床去世的。”

“啊！”熊四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这回是张护士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顿时她的脸色变了，眼睛也瞪大了。

短暂的沉默后，熊四海蹦出两个字：“出院！”

张护士轻轻摇头，“你的伤势还没好，不如我告诉医生，给你换一个房间吧。”

熊四海突然想起来，之前四婆和他聊天，曾经建议他换房间。当时她的话听起来有些颠三倒四，其实却蕴藏着极深的含义。看来，她喜欢清静，熊四海在这儿住打搅她了。如果他换房，或许就没事。于是他赶紧催促张护士帮忙申请换房。

夜渐渐深沉，虽然换了房间，熊四海还是很害怕。

这件事勾起了张护士的好奇心，她喊熊四海进办公室，不停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熊四海自己也憋得慌了，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听了自然大呼小叫，满脸的惊异。

熊四海说完，站在窗前，心乱如麻。窗外对着医院大门，可以看到街道和住宅楼房。这时很冷清，没什么人进出。他看了一会儿，一点白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在大门边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应该是个女人，样貌看不清楚。

本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或许在等人而已，但令熊四海不解的是，她似乎在向他招手。真的，他感觉是在向自己招手。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很特别的想法，应该下去和她见面。

熊四海向张护士辞别，进入电梯。电梯空荡荡地，没人。一阵轻微的声音响起，电梯正在运转。突然，灯闪了几闪，暗了两秒钟，又闪了几闪。

熊四海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碰上这种现象，简直就是要命。

电梯似乎恢复正常了，熊四海刚松了一口气，猛然就惊叫起来。四婆，正站在他身后，定定地看着他。他大喊一声：“不要！”已经双手抱头蹲下，不敢正视四婆。

只听四婆轻轻叹气说：“唉，年轻人，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熊四海说：“我听，我听，我换房间了。”

四婆说：“我叫你晚上不要到处乱跑，你听了吗？”

熊四海的心震了震，缓缓地抬头看着四婆。四婆还是老样子，满脸的慈祥，态度和蔼，不像要害人命。她接着说：“你出了事还不知道怕？还要去见她？”

“她？”熊四海的心更加震了一大震。话说回来，刚才那个白影真的很像那个女鬼。刹那之间，他全身冒汗，微微发抖。

四婆又说：“年轻人呀，你的身体弱，意志力不够，应该乖乖听话，调养好身体就走吧。”

熊四海这时不怕四婆了，站起来问：“四婆，外面那个真是她？她还要来害我？”

四婆点点头，“她与你仇怨没清，当然不会罢手的。这里如果不是人多阳气旺，如果是她的地盘，你早就没命了。”

熊四海不知说些什么了，呆呆地站着。

四婆微微一笑，说：“别怕，只要你留在医院里，只要你在人多的地方呆着，她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记住，等身体好了就走，走得远远的，不能在本地停留，而且必须是在白天走，记住了吗？”

熊四海的头点得就像鸡啄米似的，“记住，记住了！”

四婆看着他笑，笑得很温馨，仿佛他就是她的某个晚辈。突然之间，他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感激之情，说：“四婆，谢谢你。”

四婆说：“不用谢，就当我们有缘吧。我要走了，以后不会来了。”

熊四海一听急了，“喂喂，四婆，你不帮我了？”

四婆的踪影消失不见，空中传来她飘渺的声音：“我有我的去处，不能留在阳间太久。你记住我的话，一定要记住啊……”

熊四海嘶声回答：“记住了，我记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流泪了。可能是感动，也可能是害怕，可能两样都有。他默默地回到病房，盖被蒙头啜泣。他是一个男孩子，本不应这么软弱，说出去会让人笑话的，但他真的很孤独、很恐惧。那个女鬼，是不会放过他的。

旁边病床上是个中年妇女，正在休息。夜阑人静，虽然熊四海尽力抑制哭声，还是被她觉察了。 她轻轻呼唤：“喂，喂，你没事吧？”

熊四海擦干眼泪，从被窝里伸出头说：“没……没事的。”

妇女友好地笑笑说：“你是不是很痛？痛就喊医生过来看看。”

熊四海说：“不用，不用。”看医生有用吗？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一个法力高强的道士。想到这里，他提起精神来，坐直身体问：“阿姨，你是本地人吗？”

妇女点点头。

熊四海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再问：“你……你知道本地哪儿有法力高强的大师吗？”

妇女楞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说：“哟，你年纪轻轻的也相信这些？怎么了？想祈福消灾，求菩萨保佑你快点康复？”一谈及这方面的事情，她似乎特别来劲儿，继续说：“我知道的，本地有几个庙都很灵验。东岳大帝啦，清水塘庙啦，还有土地庙。说起那东岳大帝庙啊，可真神了，我村子里有个姐妹，结婚后一直没生育，后来去拜东岳大帝……”

妇女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换作是以前，熊四海早就捂住耳朵暗骂“三八”了，现在他却越听越兴奋。妇女看来没什么文化，但旁征博引、层层叙述，硬是把一些奇闻异事吹得头头是道，简直就是天花乱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