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九八零年的夏天,燥热粘稠,像刚烧开的糊糊锅。贺兰山在天边蹲成一道灰蓝色的影子,纹丝不动,吝啬得连一丝风都不肯给。
李小满坐在自家小屋门口的小马扎上,手里捏着刷子,麻利地给糊火柴盒的硬纸壳刷糨糊。空气里弥漫着劣质浆糊的酸味儿,混着屋后公用水龙头那边飘来的湿泥腥气。汗珠子顺着她光洁的额头往下淌,滑过鼻尖,滴在膝盖上,洇湿了一小块洗得发白的蓝布裤子。
屋里头,收音机正咿咿呀呀放着秦腔《三滴血》,咿呀的唱腔更添了几分闷热。母亲王秀英在窄小的厨房里忙活,锅铲碰着铁锅,叮当响。
“小满!糊完这摞,去水龙头那儿把土豆洗洗!”王秀英探出头喊了一嗓子,汗湿的头发贴在鬓角。
“知道了,妈。”李小满应着,手里的动作更快了些。糊一个火柴盒能挣两厘钱,这一摞糊完,够买半斤盐。她心里默默算着,要是能多糊点,攒到月底,兴许能去新华书店买本新的《人民文学》。这个念头像只小虫,在她心尖上轻轻挠了一下。
家属院像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一排排红砖平房挤挤挨挨,墙皮被岁月啃得斑驳。公用水龙头是绝对的新闻集散地,这会儿正排着队。铁皮桶磕碰的哐当声,哗啦啦的泼水声,张大妈那穿透力极强的嗓门正嚷嚷:“哎哟,老孙家嫂子!你家那点胡麻油借我使使成不?我家那口子非要吃油泼面,油罐子底儿都刮干净了!”
“借?上回借的半勺盐还没还呢!”孙婶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乐意。
“嗨!瞧你说的!明儿就还,双倍!”张大妈拍着胸脯保证。
隔壁孙家,孙晓梅穿着件半新不旧的碎花的确良衬衫,正对着窗玻璃上巴掌大的一块小镜子左照右照,新烫的卷发用一条红纱巾扎着,显得格外扎眼。“妈!我那件新‘的良’衬衫你藏哪儿了?晚上厂里青年联谊会,我得穿!”
孙婶端着一盆洗好的衣服出来,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吵吵啥!一天到晚就知道捯饬!学学人家小满,多安生!就知道帮家里干活!”她甩了甩湿漉漉的手,水珠溅到孙晓梅脚边,“在柜子里压着呢!压出褶子别怨我!”
孙晓梅撇撇嘴,冲李小满这边翻了个白眼,扭身进屋了。李小满只当没看见,专心对付手里的火柴盒。孙晓梅比她大两岁,去年顶替她爸进了棉纺厂,是正经的工人了,心气儿也高了。
糊完最后一摞火柴盒,李小满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端起墙角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盆,里面装着几个沾着泥巴的土豆,朝水龙头走去。
“小满!”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
李小满回头,是王大力。他刚从厂里下班,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脸上蹭着几道机油印子,推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自行车。他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也是家属院的孩子王,谁家水管漏了、自行车坏了,都爱找他。
“大力哥,下班了?”李小满打招呼。
“嗯!”王大力嗓门洪亮,把车子往墙根一靠,抹了把脸上的汗,“嚯,这鬼天儿!热死个人!又帮你妈糊火柴盒呢?手都磨糙了吧?”他大大咧咧地凑近看了看李小满的手。
李小满下意识把手往背后缩了缩:“没事,习惯了。”
“小小年纪,别太累着。”王大力从工装裤口袋里摸出两颗用油纸包着的、沾着芝麻的硬糖,塞给李小满,“拿着,车间发的,甜嘴儿。”
李小满推辞不过,只好接了:“谢谢大力哥。”
“谢啥!”王大力摆摆手,目光扫过排队的人群,落在正跟张大妈掰扯的孙婶身上,嘿嘿一笑,压低声音对李小满说:“哎,小满,听说没?老孙家那个晓梅,最近跟厂里宣传科那个戴眼镜的小白脸走得挺近?啧啧,联谊会……我看就是幌子!”
张大妈耳朵尖,立刻接上话茬:“可不是嘛!那小白脸,文绉绉的,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哪有咱们工人实在!晓梅这丫头,眼皮子浅!”
孙婶脸一黑:“张大妈,你少编排我家闺女!我家晓梅是正经工人,跟谁来往你管得着吗?”
眼看又要吵起来,李小满赶紧端着盆挤到水龙头前。冰凉的自来水哗哗流下,冲掉土豆上的泥巴,也带走一丝暑气。她听着身后大人们的拌嘴,孙晓梅的抱怨,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尖叫,还有收音机里顽强钻出来的秦腔唱段,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糊火柴盒的钱,攒到猴年马月才能买书?孙晓梅穿新衣服去联谊会,自己只能穿洗得发白的旧裤子。棉纺厂……她想起孙晓梅每次下班回来,身上那股淡淡的棉絮味儿,还有偶尔带回来的厂里发的劳保手套、肥皂。当工人,在父母眼里,大概就是女孩最好的出路了。安稳,体面。
可她心里总有个地方不甘心。她喜欢看书,喜欢那些印在纸上的故事,喜欢想象山外面的世界。棉纺厂轰隆的机器声,似乎装不下她那些不着边际的念头。
洗完土豆,端着盆往回走。路过家属院最西头那个废弃的大煤堆时,李小满的脚步顿住了。煤堆很高,挡住了下午灼热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凉。她左右看看没人,鬼使神差地绕了过去。
这里是她和赵南星偶尔碰头的地方。煤堆后面更隐蔽些。
刚把盆放下,身后就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李小满猛地回头。
赵南星像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一个更大的煤堆后闪了出来。他穿着那件永远不合身、洗得发灰的旧工装,衬得身形更显单薄。鼻尖和耳朵冻得通红——即使在闷热的夏天,他似乎也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寒气。他习惯性地微弓着背,眼神像受惊的小鹿,飞快地扫视着四周。
“小满?”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南星哥?”李小满有些意外,“你咋在这儿?”她注意到他冻得通红的手里,紧紧攥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小包,一股熟悉的、带着胡麻油香气的焦香味儿隐隐飘出来。
赵南星没答话,又警惕地看了看巷子口,确认没人注意这个角落,才快步走到李小满跟前。那股混合着煤灰、廉价肥皂和……油香馓子的焦香更浓了。
“给。”他把那小包塞进李小满手里。报纸包温热,里面是几根炸得金黄酥脆、拧成麻花状的油香馓子。
“我……我舅妈让我去老城打酱油,”赵南星语速飞快,声音压得更低,眼睛瞟向李小满刚放下的土豆盆,“路过‘马记’,新炸的……就……买了一点。”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像是在观察李小满的反应。
李小满攥着温热的油纸包,指尖能感受到馓子的酥脆。她没说话。她知道赵南星的日子有多难。寄居在刻薄的舅妈家,干最重的活,吃最差的饭。这点油香馓子,怕是他省下打酱油找零的钱,或者……李小满不敢深想。
“小满,”赵南星往前凑近一步,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像锤子砸在李小满心上,“我……我听说,老城那边,有人……用粮票换这个。”他飞快地看了一眼李小满的眼睛,又迅速垂下眼帘,盯着自己沾着煤灰的旧布鞋,“粮票……放家里,也就是放着。”
李小满的心猛地一跳!粮票!她家抽屉里锁着全家一个月的细粮票!她当然知道,私下倒卖粮票是“投机倒把”,抓住了不得了!可赵南星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油香馓子的香气钻进鼻子,孙晓梅的新衬衫和联谊会,糊不完的火柴盒,买不起的书……无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冲撞。
赵南星似乎从她瞬间变幻的眼神里读到了什么。他那双平时总是带着怯懦和温顺的眼睛,此刻深处,像拨开了贺兰山顶常年笼罩的云雾,骤然亮起一道极其锐利的光,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别卖粮票!”他忽然又开口,斩钉截铁,目光再次锁住李小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那点粮票换不来几个钱,顶不了大用。”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似乎让他苍白的脸颊有了一丝血色。他看了一眼家属院深处自家那间低矮的小房,又望向远处贺兰山沉默坚韧的轮廓,最后,视线落回李小满脸上,声音低沉却清晰:
“路没锁着。别卖粮票。”
路没锁着。这四个字,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穿透夏日的闷热和家属院的嘈杂,重重地敲在李小满心上。她攥紧了手里温热的油纸包,里面金黄的油香馓子散发着诱人的胡麻油香气。
孙晓梅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红纱巾扎着卷发,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从自家门里走出来,脚步轻快地朝着厂里联谊会的方向去了。她没看煤堆这边,径直走过。
李小满看着她青春飞扬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裤子和沾着糨糊的手指,再看看手里赵南星塞给她的、带着他体温的油香馓子。心里的不甘,像被这四个字猛地浇了一瓢热油,呼啦一下,窜起了火苗。
贪玩等于睫毛2025-05-07 23:32:22
她顿了顿,眨眨眼,压低声音,哎,我告诉你个秘密,你可别说出去。
丝袜追寻2025-05-22 01:51:38
陈伯又看向一直沉默的赵南星,眼神更深了些:南星啊,脑子活络是好事。
老鼠慈祥2025-05-26 05:59:32
李小满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
饼干花痴2025-05-28 14:43:55
听着屋里的争吵,父亲的怒吼,碗碟的破碎,还有她压抑的哭声。
跳跃和枫叶2025-05-09 11:49:46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她却出了一身冷汗,后背冰凉。
小蘑菇精明2025-06-03 07:27:41
可赵南星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原本就不平静的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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