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凰

6.

为此，我什么都不在乎。

生命？廉耻？早已在流民中，在李府，在先皇的床榻上，在一次次濒死时绝望的噩梦中，被摧残殆尽。

我能逃，也能继续活着。

天大很大，可我一介女儿身，在哪里不是野草？

我要拼了命，去争出一个人是人，不是野草的世道！

“卑下林剑，但凭主上驱使！”

身前，林剑下跪，宣誓效忠。

“我林家在野，藏有3000精兵，愿为先皇龙子杀出一条血路！”

原来林剑已断出，老梁带我们来燕地，是先皇吩咐，让他们带着龙子求助燕王，积蓄力量东山再起。

可燕王已有不臣之心，老梁继续蛰伏，是在探寻其他尚还可信的忠君王侯。

“起来吧。”

我将林剑扶起，他火热的眼眸，也再没有半分不敬。

可笑我腹有‘身孕’时，他藏着私兵，忠心不足。

现在我连心思和身子一起赤裸裸在他身前，他又没了杂念，满眼赤诚。

我赌对了。

若让他的血脉成为‘龙子’，林剑有什么理由不舍命博一把？

“等你清醒，我再来寻你。”

还未穿上衣衫，便听见林剑的回应。

“不必！”

他浑身发力，竟将掺了迷药的酒水全然吐出：“不敢隐瞒主上，卑下家训，生不怯战，死不饮酒！”

一夜云雨。

如此，只剩老梁。

7.

反贼登基，荒淫无道，天下万民更苦，流民不减反增，燕城之外四处都有冻毙尸骨，呜咽声日夜不绝。

老梁一心探查情报，极少见到踪影。

除夕春节，他才歇了两日，院中四人带着几个小丫头，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顿饭。

“小主莫再折煞老奴——”

他慌乱推开我给他夹的菜，坐立难安。

无论我怎么亲近、施恩，他都半点不受，始终恭敬而刻板。

林剑说可绑了他，逼问他探查出来的情报。

我也有此意，直到深夜，被院中的动静惊醒，瞧见老梁在雪地里，烧着纸吐露心声。

“主子，非是老奴无能，实则燕王奸诈，已暗中自立登基，在探查龙子下落，欲斩草除根！”

“各地王侯，或投降反贼，或起兵自立，仍忠君者寥寥无几，路途遥远，尚在胎中的龙子如何挨得过一路颠簸？”

“待胎情稳定，老奴必上路，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延续您的天子血脉......”

烈烈北风，刮来凄凄哭声。

年夜悼念先皇者，能有几人？

这般忠诚的人，便是绑了，又能逼问出什么？

我唤来林剑与春儿：“透出风声，引燕王的人来围杀，生死危急时，老梁为了大业自会松口。”

两人只觉冒险。

可我已‘怀孕’3月，老梁怎会不起疑心？

若真被他瞧出端倪，便再也别想撬开他的口！

正月15，元宵佳节，一道黑影极速落在院中。

老梁的公鸭嗓响起：“林剑，春儿，速速护小主离去！”

“燕贼的人杀了过来.........”

撤退路线早已定好，林剑披甲，乱中有序地杀入敌中，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老梁带着我和春儿，在暗中潜行。

暗箭飞来，他纵身为我挡下。

逃出城外时，他的后衫已被鲜血浸透，倒在一棵树旁，捧起雪擦了擦脸，喃喃着：“得体面些，体面地见主子........”

我怔怔看着他，许久才觉出，眼眶湿了。

见过修罗地狱，我竟还有泪么？

“老梁........”

“呵呵，小主莫再哄老奴了。燕王的人，是小主引来的吧？”

“老奴是老了，但却不糊涂。哪儿有女子怀孕3月，好吃好喝却不显怀？林剑和春儿被你收服，你以为我觉不出？”

“院里的那几个丫头，也被小主提前送出去了吧？”

老梁眯着眼，似是在笑。

可他的皱纹比树皮还深，显得他的笑，是那般苦。

我声音发哑：“你既有疑心，为何还舍命救我？”

“为个念头罢了。你若没身孕，老奴活着也无甚奔头，生死都无妨。只是........”

老梁咳了咳，艰难擦了擦嘴角鲜血：“小主可否让老奴死个明白？你只是不经事的李府丫鬟，如何猜出我们的身份？又是如何收服了林剑和春儿？”

“小主这般算计，又在图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