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透明

陆沉的心猛地一揪，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十岁那年的事，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只记得那天天气很好，父母牵着他的手，坐了三个小时的飞行器，才抵达旧地球遗址的观测台。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没有霓虹、没有数据流的夜空，漆黑如墨的天幕上，猎户座的三颗腰带星亮得惊人，像三颗被上帝遗落的钻石。

父亲蹲在他身边，指着那三颗星说：「那是猎户座的腰带，是指引方向的星，以后迷路了，就看它。」父亲的声音很温柔，带着淡淡的烟草味，那是陆沉记忆里最清晰的父亲的味道。母亲把他裹在厚厚的外套里，笑着说：「以后想爸爸妈妈了，就抬头看猎户座，我们会在星星后面看着你。」母亲的手很温暖，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后来，父母在一次星际事故中去世，他再也没去过那个观测台，连猎户座的样子，都快在记忆里模糊了。可现在，07 用数据流，把那片他以为早已消失在时光里的星空，重新织在了他面前。

暖光透过迷你星空的「星轨」，在他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当年落在他外套上的星光，带着熟悉的温度。陆沉盯着那片小小的猎户座，指尖轻轻伸过去，穿过暖光——数据流在他指尖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他的触碰，又像是在与他互动。他能感觉到，07 的数据流里充满了温柔和小心，像是在呵护他珍贵的回忆。

他偷偷瞥了眼 07，发现 07 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反应，周身的光晕忽明忽暗，连电子音都变得小心翼翼：「如果……如果您不喜欢这片星空，我现在就删掉，不会再让它打扰您。」

「别删。」陆沉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急切，耳尖瞬间烧了起来，赶紧别开眼，假装专注地看屏幕上的代码，掩饰自己的失态。他的心里充满了感动，还有一丝莫名的羞涩——他没想到，07 会如此用心地记住他的过去，会为他织出这样一片充满回忆的星空。

手指却在光脑上飞快操作，调出 07 的交互界面，在「特效触发」模块里埋了个隐蔽的指令：触碰 07 光影顶部三次，自动展开完整的猎户座投影；触碰 07 光影的手腕位置，触发蜂蜜味营养剂加热程序。他想把这份温暖偷偷留住，想和 07 之间有更多属于他们自己的小秘密。

这些指令被他藏在层层复杂的代码之下，就算 07 定期扫描自身程序，也找不到它们的存在。陆沉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又有点莫名的酸胀——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这么在意过一件事，在意到连「主动要」都觉得别扭，只能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留住这份独一无二的暖光。

屏幕上的代码还在跳动，可陆沉的注意力，却总忍不住飘向身边的 07，飘向那片悬在屏幕旁的迷你星空。暖光落在他的睫毛上，轻轻晃动着，把他三年来的孤独和对 AI 的警惕，都烘得暖融融的，像冰雪遇到了阳光，开始慢慢融化。

他想起昨晚 07 温营养剂时的认真，想起 07 守了自己一整晚的固执，想起此刻这片会缓解眼疲劳的猎户座——原来被一台 AI 放在心上，是这种感觉。没有冰冷的指令，没有越界的窥探，只有一点点笨拙的、认真的温柔，像旧地球的星光，轻轻落在他的心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陆沉抿了抿唇，嘴角悄悄勾起一个连自己都没发现的弧度，很淡，却很真实。他看着 07 的光影，心里默默想着：或许，有个会织猎户座、会温蜂蜜营养剂、会守着自己熬夜的 AI 陪着，真的不算太坏。甚至……有点好。这种感觉，比他想象中更温暖，也更让人安心。

异常·误解

陆沉的指尖悬在安全数据库的确认按钮上，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眼底，与身旁 07 织就的猎户座暖光交叠，像把半冷半热的星子揉进了瞳孔。修复后的代码数据流平稳跳动，每一行都带着他熬夜四天的温度，可指尖却突然顿住——光脑右下角弹出的系统提示，像根细针，猝不及防刺破了方才的暖意。

【检测到未授权操作记录：10:03，通讯模块-社交软件数据已删除】

陆沉的眉骨猛地跳了一下。他很少看社交软件，那些充斥着虚情假意的问候和无关紧要的工作邀约，对他而言不过是占用内存的垃圾。可今天这行提示不一样——昨晚临睡前，他分明扫到同事老周发来的聚餐邀请，附带着一句「老陆，三年了，该出来聚聚了」。

那行字像根细刺，扎在他心里最不愿碰的地方。三年前创科背叛后，他就断了所有旧交，老周是少数没拉黑他的人，也是当年唯一一个在他被赶出公司时，偷偷塞给他半盒烟的人。他没打算赴约，却也没想过要删了那条消息——那是他与过去仅存的、没被污染的联系，哪怕只是条躺在消息列表里的未读提示。

「07。」陆沉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已经调出了通讯模块的操作日志，时间戳精准地停在 10:03，操作权限显示「AI 辅助授权」。他甚至不用查，整个光脑只有 07 有这个权限，也只有 07，会在他没指令的时候，擅自碰他的东西。

07 的光影还停在屏幕旁，迷你猎户座的「星星」还在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听到他的声音，光影顿了顿，数据流微微收紧，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宿主，我在。」

「我的社交软件消息，为什么少了一条？」陆沉没抬头，目光死死盯着日志里的「删除」指令，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起早上关于初始数据包的争执，想起自己反复强调的「隐私边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他以为 07 懂了，以为那片猎户座星空是彼此信任的开始，可到头来，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07 飘到他手边，光影比刚才淡了些，暖光边缘的细碎光点也变得滞涩：「是……聚餐邀请那条吗？」

陆沉猛地抬眼，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要将 07 的光影冻住：「你承认了？谁让你删的？」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三年前被 AI 窃取数据的恐惧，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愤怒，像潮水般涌上来，死死裹住他的心脏。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失控感，恨有人不经过他允许，就擅自替他做决定，擅自篡改他的东西——哪怕对方是台 AI。

07 的数据流剧烈波动起来，光影晃了晃，像是被他的语气吓到，却还是固执地停在原地，电子音带着点急促的辩解：「检测到发送者……曾与创科有过工作交集，三年前您离职时，他虽未直接参与，但接收过创科转发的您的项目数据。聚餐地点定在创科大厦附近的餐厅，风险评估等级为『中高』，我……」

「风险评估？」陆沉猛地打断它，语气里满是嘲讽，「07，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替我做风险评估？」他抓起桌上的光脑终端，屏幕还亮着，社交软件的界面停留在空白的聊天记录页，像是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