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抽在陈默脸上像细砂纸打磨铁皮。
他把冻得发僵的手往围裙里塞了塞,血污结成的硬块硌着掌心,十五年了,
这双手就没真正干净过。屠宰场的铁门"吱呀"作响,合页处的铁锈簌簌往下掉,
像谁在无声地落泪。张少峰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就停在雪地里,引擎盖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疼,
活像块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五花肉,还冒着腥气。"陈默!"张少峰倚着车门点烟,
昂贵的羊绒大衣沾了几片雪,他嫌恶地掸了掸,仿佛那不是雪,是粘在身上的血痂,
"今儿的里脊肉呢?我爸要待客,跟姓刘的那帮人,耽误了事儿你担待得起?"陈默没应声,
转身往车间走。挂在房梁上的猪肉晃悠着,水珠顺着冻硬的脂肪层往下滴,
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一圈圈晕开,像极了十五年前父亲倒在门槛上时,
那滩不断蔓延的血。他抄起挂钩,铁钩刺入肉里的闷响"噗嗤"一声,
让张少峰身后的保镖皱了皱眉——这声音总让人想起些不太体面的事,
比如屠宰场后巷那几条被野狗拖走的流浪猫,或是当年被沉进江里的包工头。
十五年前的暴雨夜,也是这样的声音。陈默缩在柴房的草垛里,
透过木板缝看见父亲胸口的血泡在门槛上,像朵烂在泥里的芍药。
张万霖就站在那朵"花"前,手里的剔骨刀滴着水,刀柄缠着的蓝布条被染成深紫,
和他当时系的领带花纹重合在一起,像道烧红的烙铁,烫进了陈默十二岁的眼睛。
更让他窒息的是,母亲就站在张万霖身后,浑身湿透,头发粘在脸上,
手里攥着半枚断裂的玉镯——那是父亲送她的定情物,翡翠的,当年用三头猪换来的,
此刻碎成了两半,像他们彻底崩塌的家。母亲的眼神是空的,像口枯井,
陈默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那不是吓傻了,是心死了。"磨磨蹭蹭什么!
"张少峰的不耐烦像块石头砸进冰窟窿,打断了回忆。陈默把割好的里脊肉装进泡沫盒,
塑料袋摩擦的声响里,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咚咚"的,
像十五年前母亲扑向张万霖时,额头撞在门框上的闷响。那天母亲的肋骨断了三根,
躺了三年。陈默记得她临终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肩胛骨突兀地支着,像只折了翅膀的鸟。
呼吸像破风箱似的,"呼哧呼哧"响,却总在夜里摸他的头,说:"小默,别记恨,
咱惹不起。"可她枯槁的手指攥着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骨头,直到咽气都没松开。
更让他如坠冰窟的是,有天夜里他起夜,撞见母亲对着张万霖的照片流泪,
照片是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张万霖穿着西装,笑得春风得意。
母亲用手指轻轻划着照片上的人,嘴里喃喃着什么,他没听清,
只看见母亲枕头下藏着个红布包,里面是半枚碎玉镯,
和张万霖送的那瓶雪花膏——那雪花膏的味道,后来总飘在张府的回廊里。
他把母亲的骨灰拌进黏土里,和泥、脱坯,亲手砌进屠宰场的灶台。
每天烧火时看着那块砖被熏得发黑,就像数着张万霖剩下的日子。砖缝里嵌着半枚纽扣,
是那天从凶手西装上扯下来的,背面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霖"字,被烟火熏得发亮。
而那半枚碎玉镯,他用红布包着藏在灶台最深处,每次添柴都能摸到,
冰凉的棱角像母亲临终前没说出口的话。有次烧火时不小心把布烧了个洞,
露出的玉茬划破了手指,血滴在上面,竟晕开成一朵小小的花,
像母亲年轻时穿的碎花袄上的图案。"走了。"张少峰接过肉盒,
跑车引擎的轰鸣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那些鸟扑棱棱地撞在雪地上,有只没站稳,
摔在结冰的水洼里,扑腾了几下就不动了。陈默望着车尾灯在雪雾里变成小红点,
转身走进冰冷的车间。墙角堆着的下水在寒风里冻成了冰坨,他蹲下去,
用冻裂的手指抚摸着最上面那颗猪心,冰硬的触感让他想起父亲倒在地上的样子,
身体凉得像块浸了水的石头。更让他喉咙发紧的是,那颗猪心的形状,
竟和母亲临终前心电图最后拉成的直线重合在一起——他偷偷去过医院的档案室,
那页纸被他藏在账本里,此刻正隔着薄薄的衣料,硌着他的肋骨。二屠宰场老板姓李,
是个秃了顶的胖子,总爱把"陈默这小子命硬"挂在嘴边。他不知道陈默的命硬,
是用两座坟和无数个嚼着黄连入睡的夜晚撑起来的。李老板的办公室里总摆着个玻璃罐,
泡着只眼镜蛇,说是能壮阳,那蛇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极了父亲临终前的样子。
"后天年三十,张老板家要杀头整猪,你去帮忙。"李老板把瓶二锅头放在案板上,
酒液晃悠着,映出他脸上的横肉,"他特意点名要你去,说你手艺好,
跟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陈默捏着酒瓶的手指紧了紧,玻璃上的冰化成水,
顺着指缝流进袖口,凉得像条蛇。十五年了,张万霖终于肯亲自见他了。可他没看见,
李老板转身就往隔间走,拿起电话时脸上的笑还没褪:"放心吧张总,
那小子跟他爹一样老实,拿捏得住。我已经跟他说了,是您点名要他去的,他那怂样,
指不定在偷着乐呢。"电话那头,张万霖正把玩着枚玉镯碎片,翡翠的,
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锈迹,那是当年陈默母亲的血。
他嘴角勾起冷笑:"让他把那把剔骨刀带上,
就说我想看看老陈的手艺传得怎么样了——顺便告诉他,当年他爹用这把刀,给我剃过猪毛。
"年三十的雪下得紧,鹅毛似的,把张府的朱漆大门盖得只剩道红边。门前挂着的红灯笼里,
烛火被风吹得摇摇欲坠,雪落在灯笼上,烫出滋滋的白烟,像谁在无声地哭。
陈默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背着工具箱站在门廊下,
与周围穿着绫罗绸缎的宾客格格不入。那些人的香水味混着酒气飘过来,
让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病房里的消毒水味,一样的让人窒息。保镖搜身时,
摸到他后腰别着的剔骨刀,刀柄缠着新换的蓝布条——是他连夜用母亲留下的旧头巾改的,
针脚歪歪扭扭,像条勒紧的绳索。他没注意到,管家在暗处举着相机,
镜头正对着他后腰的刀,"咔嚓"一声,照片瞬间传到了张万霖的手机里,
备注是:"猎物已入笼"。"陈师傅来了。"管家引着他穿过回廊,脚下的青石板滑溜溜的,
像敷了层血。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艳,雪压在枝头,红得像溅在白绫上的血。
陈默想起父亲以前总爱在院里种梅花,说"梅花开得越冷,香味越烈",
现在那院子早被张万霖推平,盖成了停车场。而那棵最老的梅树,
被移栽到了张万霖的书房窗前,树干上还留着他小时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家"字,
此刻被人用金粉填了,像道丑陋的疤。张万霖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鬓角添了些白,
但眼神还是那么狠,像头盹着的老虎。他面前的茶几上摆着盘蜜饯,
陈默认出那是父亲最爱吃的金丝蜜枣,当年张万霖还没发迹时,总来家里蹭着吃,
每次都要把核吐在父亲的烟灰缸里,说"这样才够味儿"。可此刻蜜枣旁边,
放着个熟悉的铁盒子——那是父亲装账本的盒子,黑铁皮的,边角被磨得发亮,
怎么会在这儿?陈默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记得自己明明把盒子藏在灶台的砖缝里了。
"小陈的手艺,跟他爹当年一样好。"张万霖端起茶杯,热气模糊了他的脸,像笼着层血雾,
"那年你爹给我杀的年猪,肉香飘了半条街。对了,"他忽然指了指那铁盒子,
"这是你爹当年落下的,里面的账本我看了,欠我的钱,不多不少,就用你这双手来还吧。
"陈默握着刀的手在发抖。他看见张万霖袖口露出的手表,鳄鱼皮表带,
和十五年前那双戴在手上、握着剔骨刀的手套同个牌子。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
张万霖把玩的茶宠,竟是用块眼熟的木头雕的——那是父亲生前最宝贝的枣木案板,
当年被张万霖的人砸得稀烂,现在竟被雕成了个笑眯眯的弥勒佛,
佛的肚子上还刻着"招财进宝"四个字,讽刺得让人想吐。"张老板过奖了。"他低下头,
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喉咙里像堵着团烧红的棉絮。厨房在偏院,大铁灶烧得正旺,
火光映着陈默的脸,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大忽小,像个挣扎的鬼。
他把捆好的猪架在案子上,刀锋划过猪喉时,血喷溅在墙上,像极了父亲倒下时的样子。
那猪哼唧了两声,四条腿蹬了蹬,眼睛瞪得溜圆,陈默突然觉得那是父亲在看他,
眼神里全是失望。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转身看见张少峰倚着门框,
手里把玩着把镀金的匕首,匕首柄上镶嵌的红玛瑙,像极了母亲碎玉镯的颜色,
在火光下泛着妖异的光。"听说你妈当年挺能打的?"张少峰笑起来嘴角歪歪的,像他爹,
只是少了那份阴狠,多了些蠢货的嚣张,"我爸说,要不是看你可怜,早把你扔江里喂鱼了。
对了,"他忽然抛出个红布包,那布的料子陈默认得,是母亲做棉袄剩下的,
"这是从你家老房子搜出来的,你认识吗?
"陈默的目光像被钉住了——那是装着母亲碎玉镯的红布包。他手里的刀"当啷"掉在地上,
黑米激情2025-10-18 17:50:36
他把捆好的猪架在案子上,刀锋划过猪喉时,血喷溅在墙上,像极了父亲倒下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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