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就月将

第六章鹰犬吃饱了便会离开

然后，又过去了四年。

吕布十三岁了，按理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没长成，但吕布却已经身长近八尺，俨然一位壮汉的身材。

于是，父亲便教吕布当兵，这也意味着吕布在朱林那边的实习生涯要结束了。

“你爹叫你当兵？”

“是的……”

“你确实是个当兵的苗子，不过，跟了我这些年，你在儒学上也有了不小的长进。

我本想着，你也许可以走文官这条道，以你的悟性，将来举个孝廉也未必不可能。”

“先生说笑了，我家又没有钱，马县长怎么可能推举我为孝廉呢……”

“倒也是……哎，这些年过去，感觉大汉的官场越来越黑暗，察举也都是沾亲带故。”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没办法。

我这样的人，若不能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恐怕也只能碌碌无为而虚度一生吧。”

“说得也是，不过你要小心啊，战场可是要拼命的地方。”

“多谢先生，我会注意的。”

……

尽管说出来不太中听，但吕布或许该庆幸对他极好的姥爷在去年病死了。

家里靠着卖地和姥爷留下的遗产，从其他士兵的家属身上买下了一身甲胄和一把已经有点生锈的铁戟，又用家里的耕牛换了匹战马。

尽管不是什么上等战马，不过光是有，就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十三岁的吕布穿上这算不上多么光鲜的盔甲，却已然有了种并州骑兵器宇轩昂的感觉。

吕布当然也期盼着，他会用武力改变命运。

在他跟随父亲加入度辽营后，和其他认字的新兵一样，他直接就成为了什长。

他加入后大概过了一个月，吕布便立下战功，他亲自带队，对试图劫掠农田的数十名山贼发起了冲锋。

尽管在汉代，中原地区很少骑马作战，即便骑马，也大都如白马义从般玩骑射，但并州和凉州却是特例，这两个地区因为常年的战乱，诞生了华夏大地上高出其他地区一档的冲击骑兵。

即靠早期的马鞍及马镫，以集群的方式对对方展开突击，在历史上吕布起初将曹操打得找不着北，也是靠这种冲击战术。

“弟兄们，跟我杀！”

十一个人的小队里，除了吕布，也只有两个人有马可用。

盗匪起初并没有看得起吕布，只觉得他们以三个人冲过来，简直不自量力。

然而，当几个盗匪冲上去，却被吕布挥动长戟，近乎不减速的方式就径直砍杀几个敌军后，盗匪才发现此人与那些普通的什长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当他们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吕布依靠着这种娴熟的马术，仅靠着三名骑兵，就直接将这支盗匪的阵型中穿出了一个窟窿。

而逃走的匪首，则被吕布张弓搭箭，一箭射下马来。

第一场仗就是十打五十，几个骑马的敌人被吕布追杀，剩下的步兵也根本跑不了。这一仗打得十分漂亮，而吕布也因此得到了几匹战马，得以分给身边的属下。

除此之外，他们还缴获了一些财物。

然而——

“战马和财物，都要上缴！”

“为什么，这是我们立的功！”吕布身边一名战士跳出来为吕布鸣不平。

“你们？是我们，别忘了自己是谁！”

“你——”

“找死是吧！”

“对不起，是我的兵放肆了，还请您原谅他！”

在对方的淫威下，吕布主动拉住战友，自己卑躬屈膝的鞠躬道歉。

“哼，知道就好，以后，还请多多努力！”

对方不是别人，正是胡方。

没错，那位在学堂就对吕布大打出手，如今嘴里还少两颗门牙的那位。

吕布比胡方小七岁，人家六年前就开始当兵了，而吕布则是个新兵。

要说此时吕布已经不是那个没长成的孩子了，即便距离全盛时期还需要再成长几年，但这近八尺的身躯，要对付胡方这种凡夫俗子，就像捏死只鸡一般简单。

但吕布还是认怂了，因为人家就是比他早入伍，如今已经是队率，还是吕布的直属上级。

军营里的等级是森严的，对方不仅是关系户，还是自己的上级。胡方显然是觉得他好欺负，吕布立下功劳，却被他私吞，但吕布却毫无办法。

他没有地位，现在跟胡方打起来，大概也只能和杀了豪强的关羽一样亡命江湖了。

吕布此时还在想，马虞县长本身也经常领兵出战，那么如果自己在他的面前有所表现的话，即便是胡方也无法完全夺过他的功绩。

吕布等的机会，两个月之后就来到了。

在一次鲜卑部落对九原县袭扰的时候，县长亲自带三百人出兵，而交战号声刚起，吕布便拍马而上，毫不吝惜生命的一路冲进敌阵。

吕布的勇力自不必说，鲜卑部落骑兵和吕布交手的那一刻，就被吕布靠转眼间连续击飞两人，进而后面的若干名战士也被轻易掀翻，而他身后的几个战友也趁着吕布留下的这个窟窿鱼贯而入。

此时胡方在做什么呢？

他试图冲上去，但和吕布不同，他被一个已经被冲散的鲜卑士兵缠住了，拼尽全力也只打了个有来有回，最后在战友的帮助下才击杀了敌人。

无论如何，此战是汉军的大获全胜，吕布作为先锋，一举冲入敌阵，那么显眼，总归不会被无视了吧。

然而——

“本战首功，当归胡方，正是他指挥有方，所部吕布得以击溃敌军。

本战缴获颇丰，算得上一场大胜，我会向太守为有功之兵请功的。”

几天后，太守批复了赏赐，胡方成为了统领二百人的曲长，而吕布的赏赐，则是被马虞叫到县府中单独告知的。

“吕布，我赏你上等战马十匹，良甲十一具，弓弩二十副。”

“……”吕布等着马虞念下去，但这似乎就是全部了。

没错，虽然得到了战马与装备，但本来应该立下头功的吕布，却依然是什长，没有升官。

“吕布啊，你——是不是觉得不服？”

“我——不敢。”

“哼，不错，胸有城府。”马虞笑了笑。“并州的将士大都五大三粗，好勇斗狠，还好你和他们不一样，能文能武，也知道进退。

我就直说吧，胡方是我娘家的亲戚，身为县长，我不能不照顾他啊。”

“可即便如此，若胡方能升两级，我升一级，也不是不可以吧？”

然而，马虞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鹰犬吃饱了就会离去，所以，才不能真的喂饱，不是么？”

“……”

没错，正因为吕布如此勇猛，所以马虞才特意不表彰吕布的功劳。

“放心，为我立功，好处少不了你的，这是额外的赏赐。”

这么说着，马虞又将满满的一袋钱塞到吕布的手里。

这些装备，能让吕布麾下的十名骑兵都是甲胄齐备的骁骑随他一起冲阵。

这样，吕布就更容易立功了，然后，这份功绩也能更好的帮助马虞想要提拔的人升迁。

也许马虞想提拔的人中，胡方只是其中之一，等胡方刷够了自己的功绩，又会换一个新的。

将自己比作鹰犬，让吕布想起了历史上那位吕布被陈登所说过的话，让他不禁恶心反胃。

到头来，空有武艺，也不过被这些拥有权势，生在好人家的官吏利用。

吕布当然不想如此，他要的富贵，不是一辈子都作为一个低级军官为这些庸人卖命。

但他又能怎么做呢？马虞虽然贪图他的功绩，但至少给了他一些钱，离开九原，他又能去哪？

最后，吕布还是默默收下了这笔钱，和手下的战士分过后，自己还能存下一部分。

以自己这没身份没背景的武人，若想离开家乡远走高飞，也只能靠积蓄钱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