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熊姑娘她一心求死

我是一只水熊虫，想死却死不了。

在我诚恳地祈祷下，得了一丝机缘。

大神仙说，只要我辅佐顾无衍当上皇帝，就能满足我求死的愿望。

我高兴得睡不着觉，提前为自己准备了好几身的漂亮寿衣。

可忽然有一天，顾无衍说他离不开我。

我怔愣过后，好像也没那么想死了。

我把寿衣烧了换成了喜服，等他登基后来娶我。

却听到他要册封王家那个小青梅为后的消息。

我顾不上伤心，拿了银子就往宫外跑。

「姑娘，您去哪儿？」

我要快点，再快点，陈老板家的寿衣可不好订。

1

宫殿外面吹拉弹奏许久了。

我蒙着被子盖着头。

可那声音还是能穿透我的被子直达我的耳朵里。

约莫是礼部的那群人提前吃饱了饭。

个个干劲十足，闹得活像是他们祖宗要成婚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顾无衍是比他们祖宗还要重要。

「姑...姑娘，这是陈老板让我转交给您的。」

听到陈老板这仨字，我猛地爬起来。

「快！快拿给我！」

我手指打着颤，眼含热泪地从她手中夺下。

“扑通”一声响。

伺候我的婢女荷花跪在了地面上。

连带着脑袋也发出了撞击地面的重响声。

她撞得有些猛烈，身子晃了晃。

但我知道，这招死不了。

顶多是个脑震荡。

因为我试过，比这撞得更凶猛更残忍。

可就算这样，我还是没死成。

因为，我的本体是水熊虫。

哪怕人类都灭亡了。

我都不会死。

可是我，真的好想死。

2

大概没人能懂我的寂寞。

每天睁眼想死，闭眼想死，吃饭想死，睡觉想死。

小时候，我和邻居王八姐聊天。

比谁的爱豆最帅气。

她说不过我，两眼一瞥，鄙夷地看着我，「活该你比王八活得久。」

瞧瞧，多么恶毒的诅咒。

可却是不争的事实。

「姑娘，陛下心里是有您的，您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荷花的一声哀嚎，把我的思绪给吓了回来。

我敛了敛眸。

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

「荷花，这不是傻事。」

死怎么能是傻事呢？

死乃人间第一幸事！

至于顾无衍。

我眼里一闪而过的暗淡，很快就被陈老板送来的册子带给我的喜悦冲淡。

「荷花，你出门守着，可千万别叫人进来了。」

话虽如此。

今日是顾无衍的大喜事。

哪儿还会有人顾得上我？

这宫里清闲的婢女公公，早都挤到前殿凑热闹去了。

荷花抽泣着起身。

「是」

临走时，我还隐约听见她小声念叨的声音。

「姑娘气疯了，她疯了。」

我无暇管她。

盘开腿，就打开了陈老板的画册。

里面全是当下最时兴的寿衣图案。

我挑着挑着，越看越高兴。

哪一件都喜欢。

上次选的那些。

皆因为顾无衍的一句话，全烧了。

当时还觉得可惜。

现在想想，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也就不怎么怀念了。

款式太多，我一时之间选不出来。

不仅没选出来，反倒还选累了。

就这么趴在那册子上，昏睡了过去。

不怪我懒。

毕竟在来这儿之前的岁月里。

我除了吃饭，就是睡觉。

可自从来到顾无衍身边。

我为他殚精竭虑，为他扫清障碍，更为他冲锋陷阵。

我可缺了太多太多的觉了。

现如今，他当上了皇帝。

虽说食言了要娶我的话。

可还是记得我要睡天底下最软最软的床。

这便找来了最好的工匠，设计出了这宫里最软的床。

我在这床上舒舒服服地睡着。

再醒来时。

隐约看到一抹刺眼的明黄，和一双猩红的眼眶。

「朕大婚，你倒是睡得香甜。」

我坐起身，揉了揉眼。

他的那一句朕，我最近已经习惯了。

我熟练地翻身下床。

跪在他脚边。

「陛下万安。」

现如今的顾无衍，是陛下。

不再是那个冷宫里不受宠的窝囊皇子了。

「呵」

他冷笑一声。

我疑惑地抬头去看。

只见他眼睛扫在我那本册子上的时候。

变得异常凶狠。

下一瞬，我便扑了过去。

但却是扑了个空。

厚厚的册子，被他愤怒撕碎，抛向空中。

「姜青黎，朕说过多少次，莫要拿死威胁朕，朕是不会被你这些伎俩骗过去的！」

我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碎屑。

不如，就那款红色的吧。

我还没穿过嫁衣呢。

寿衣来套红色也可以吧？

应该不会成厉鬼吧？

顾无衍走了。

一滴泪忽地砸进了地面。

3

顾无衍以为，我想死是争宠的手段。

是阻止他娶王芸月的手段。

荷花清扫着地面上的碎屑。

一面扫一面哭。

「荷花，你哭什么？」

我颇有些好奇。

「姑娘，我是替您哭的，您和陛下从前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他却这样对您。」

我唇角牵扯一抹笑。

「圣心难测罢了。」

别说人了。

王八姐的对象，两人感情好得跟什么似的。

还曾立下誓言，谁变心谁是王八。

沉迷在爱情中无法自拔的王八姐压根没反应过来。

他本就是王八。

感情就是这样。

容易让人失智。

王八姐是这样。

我也曾是这样。

顾无衍自那次之后，就没再来过我居住的地方。

我整日百般无聊地搓着手上的菩提子手串。

缠着里面的大神仙问，「我任务都完成了，什么时候能死啊？」

里面传来稚嫩的孩童声音，「快了快了，你再等等。」

这一等，又是数日。

「姑娘，陛下不册封您，却还将您圈在这后宫，这是寓意何为啊？」

我闭着眼在院中假寐。

荷花吃着瓜子，坐在我一旁。

我没吭声。

但其实我心里都明白。

顾无衍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一无所有时，他可以允许我同他携手相伴。

登基称帝后，他便不能容忍我这个知晓他一切不堪过去之人的存在。

但他又并不是对我全然无情。

所以既不肯放我出宫，又不肯册封我。

真是个矛盾的人。

好在这些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我是个快要死的人了。

眼里闪烁着期待。

灿若星芒。

阳春三月，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院内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只风筝。

掉落在我的脚边。

「皇后娘娘，此地是禁区，请勿入内。」

「放肆！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谁，你们敢拦着？」

我顺着声音，向外扒头看。

门外的女人，也探着脖子，朝我这瞄。

视线撞击上的那一刻。

我和她都愣了愣。

「你是无衍藏在这儿的女人？」

无衍，熟悉地称呼。

现如今却是我叫不得，别的女人能叫得。

「你是王芸月？」

「大胆！哪儿来的不懂规矩的，胆敢直呼皇后娘娘的名讳！」

我撇撇嘴，没吭声。

这个老嬷嬷真不讨人喜欢。

王芸月强行要进来。

侍卫拦不住，便跑去搬「救兵」。

「我脸上有画儿吗？」

王芸月的目光时不时地放在我身上。

见我这么说。

赶忙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那神情，娇媚极了。

「你长得真好看。」

我被她这一句，夸得怔在了原地。

就在我要回她的时候。

一阵步履匆匆。

「月儿，你无碍吧？」

顾无衍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关切打量。

我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陛下多虑了吧，我不吃人肉。」

他脸色一沉，冰冷的目光向我扫来。

4

在冷宫的时候。

饭是凉的，菜是馊的。

管事的嬷嬷扔到桌子上的时候。

丢下一句，「爱吃不吃。」

就走远了。

顾无衍饿得急了。

刚想扑上去，就被我拦了下来。

我取了汤勺一口接一口地喝了下去。

不到一会儿。

顾无衍就瞪大了双眼，嘴唇颤抖起来。

「青...青黎。」

我还没来得及回他。

就口吐白沫地晕倒了。

他还以为我死了，哭得伤心。

可没一会儿见我满嘴沫子地坐起来了。

他哭得更伤心了。

他以为我诈尸了。

再后来，他对我许下诺言。

「青黎，等我们出去了，我每天都给你炖肉吃，你想吃什么我都买给你，我只会对你一个人好。」

可现在…

「姜青黎，冲撞圣驾，还对皇后出言不逊，吃几日的斋菜，让她醒醒脑子！」

顾无衍断了我的肉食。

没了肉食，怎么醒脑子？

那个说，我要什么就给我什么的男人。

又食言了。

荷花从最开始对他处处尊敬，到现在和我待在禁地里，胆子也大了些。

开始小声嘟囔起了顾无衍。

「陛下怎么能这样对您，他明明知道，您最爱吃肉，一顿都不能少。」

「那年您为陛下挡了二皇子一箭，他哭得跟什么似的，在您跟前寸步不离，现在呢？」

「还有再早之前，那冷宫，是个人待的地儿吗？所有人避之不及，唯有您毅然决然地陪着他去了，他现在不是恩将仇报吗！」

「诶呀，姑娘，您怎么一点也不发愁？」

我茫然地抬起头。

发愁？发什么愁？

我是快要死的人，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发什么愁？

这几日，我总是睡得沉。

往日话本总要看个二三十章才能睡着。

现在好似话本刚打开没几页。

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梦里总是能梦见顾无衍坐在我床边。

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后，他的大掌覆在我的脸颊上。

「青黎，我该拿你怎么办？」

一夜醒来。

哪儿有什么顾无衍的痕迹。

他身上的沉香味，我最是熟悉。

这屋内没有这味道。

看来是场梦。

我思索片刻，还是爬起来，从枕下掏出了那本破损严重的册子，抱在胸前。

「看来枕下还是不安全，我还是换个地方藏着吧。」

那是剩余几片，没被顾无衍损坏太多的寿衣图案。

到底是选红色还是那件黄色的。

我还没纠结好。

大神仙，逼死强迫症啊！

顾无衍断我肉食，前三天还可以。

第四日，我就着实忍不下去了。

我打算同他理论。

我马上就要死了。

死之前如果还不能大饱口福，那我注定要饮恨而终。

可我们还没出，就听到一声如百灵鸟叫般悦耳动听的声音。

「青黎，我来给你送肉了！」

不用她说。

我闻到了。

荷花死死掐着我的臂弯。

「姑娘，那是情敌！情敌！」

我神色重重地回看了她一眼。

「荷花，那是肉，你不想吃吗？」

荷花不必回答。

她的肚子已经告诉我了。

男人和肉比起来。

我当然选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