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

5.

叮，电梯门开启。

女人走出电梯，引着他走向总裁办公室。

程毅礼貌道谢，伸手摸了摸鼻子，手指上腻腻的，似乎还残留着女郎身上的香味。

在电梯里他将时间倒流了十数次，第一次失败，女郎按开电梯门，逃了出去。

第二次他学聪明，先破坏电梯，使其停止运行。警铃大作，电梯门无法开启，两人共处一间密室。

等人来营救最少也要半个钟头，倒流时间绰绰有余。

趁电梯坏掉，他对女郎动手，挨了女郎数不清多少个耳光。

作为回报，他把该做的都做了，甚至还失手掐死过女郎一次。

好在有怀表，“咔哒”一声响，面孔发紫，两眼凸出的女尸再次变成青春靓丽的女郎。

最后几次他玩腻了，心平气和地同女郎套话。

当然，为了一些隐秘信息多少也动用了一些武力胁迫。

遭到生命威胁的女郎自然事无巨细地和盘托出。

原来这女郎叫徐蔚，是董事长徐甲亭的独生女，三个月前回国，为帮母亲看住父亲任职秘书。

这可是重要情报，程毅激动地在心里大叫。

如果能拿下徐蔚，自己便可成为徐家的乘龙快婿。

徐甲亭身价近千亿，血脉稀薄，女儿只有徐蔚一个，也没什么亲戚。

他身体不算好，心脏方面早些年做过手术，因此有个什么意外突然挂掉估计也不是什么怪事。

至于女郎徐蔚，别看长这么漂亮，竟然从未谈过恋爱，除此之外，年龄、身高、体重、腰围，穿多大码的衣服多大尺寸的鞋子，读什么大学什么专业，爱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爱看什么电影什么书，喜欢什么明星，什么星座血型生肖以及月经周期都被程毅了解得一清二楚。

自己长相还行，没有九十分也有七八十分，配徐蔚倒也不差多少。

重要的是他有法宝在手。这不就跟开挂一样！

一边美滋滋地想着，一边跟着徐蔚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徐甲亭去洗手间了，徐蔚让他等一会儿，说罢转身出去。

程毅走到落地窗前，嚯，这高度，整个岚山市尽收眼底。

坐在徐甲亭的座椅上转了两圈，伸腿惬意地搭在办公桌上，一个抽屉一个抽屉地拉开翻看。

他能猜到，徐甲亭见他可能是因为自己及时阻止了签约。无非是一些表扬夸奖，或者物质奖励。

程毅可不甘心只拿这些，他得趁机在大BOSS面前刷出足够的存在感。

他当够了小职员，也想向上爬一爬。

怎么样能快速引起老总的注意呢？程毅暗自琢磨。

之前从未打过交道，估计连他名字，BOSS也没听过。

唯一的可行性就是说一些他这个阶层不可能知道却又和公司战略相关的事儿，以引起老总注意。

用了两次时间倒流，加上一通乱翻，程毅却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资料。

估计重要的资料不会放在外面，他暗想，但究竟置于何处，就不是他能猜到的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回到会客沙发上等待。

片刻后正主回来，一进来就盯着他看。

程毅一点也不紧张，反正出了什么纰漏都可以重来。

徐甲亭比电视上老了很多，其貌不扬，真想象不到那么漂亮的姑娘会是他的女儿。

“你就是程毅！”徐甲亭声若洪钟。

他这一开口，程毅却想到一个方法。

6.

半个小时后，程毅从总裁办公室出来。

徐甲亭在身后拍他肩膀，朗声称赞：“好好好，年轻人有想法，有干劲儿，明天调你来总裁办，放你在那老廖手下真是浪费了，徐蔚，帮我送小程下去。”

徐蔚点头说“好”，面带微笑，说：“程先生我送你下去。”

程毅回身跟徐甲亭道别，重新跟着徐蔚进电梯。

与来时的冷漠相比，徐蔚态度出现明显变化，脸上冰霜融化，带了些温度。

电梯下行到程毅部门所在楼层，门开。

程毅却没出去，盯着徐蔚的眼睛说：“徐小姐，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川菜馆，晚上下班要不要去尝尝。”

徐蔚愕然，不可思议地看着程毅，问：“你这是要约我？”

“算是吧！”程毅笑着说。

“你胆子蛮大的啊！”徐蔚左边的眉毛挑了挑。

哼哼，可不止胆子大。程毅心想。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程毅心里好笑，佯作不知，配合摇头。

“我是徐甲亭的女儿。”徐蔚挑衅地说。

“啊！抱歉抱歉，我不知道……”程毅假装受惊，惊恐地看着徐蔚。

后者显然料中了程毅的反应，眼中浮现失望。

“所以，徐甲亭的女儿不吃饭吗？吸风饮露？仙女？”程毅嘿嘿一笑。

这次轮到徐蔚愕然，困惑地望向程毅，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去不去，我只问一次，他家的毛血旺可是堪称一绝。”程毅继续诱惑。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毛血旺？”徐蔚好奇地问。

“那就是同意了。”程毅迈出电梯，笑着和徐蔚挥手，指了指手腕，“别忘了，晚上七点。”

等电梯关门，程毅收敛笑容，按开普通客梯，下到一层。

公司附近有一个小公园，在小区里，树木繁茂，且没什么人。

程毅脑子里有些乱，需要一个人静一下。

刚刚在徐甲亭办公室，真实时间只有半个小时左右。

在程毅的时间尺度里，已然耗费十数小时。

为了刷出最好结果，他想尽办法去攻略徐甲亭，接连不断地重置时间流。

无论心力还是体力都损失巨大。

起初几次，他还未等套到话就被徐甲亭赶出去，两人还发生了厮打。

徐甲亭年轻时当过兵，虽然上了年纪，程毅依然不是对手，没少挨揍。

好在重复几次后，程毅慢慢摸索出徐甲亭的性格特点。

针对其性格特征，加上威逼利诱恐吓欺骗，每重置一次，所获情报和信息便会增加一些。

十数次后，基本上抓到了徐甲亭心中的“破击点”。

了解到这些后，最后一次重置时间，程毅一击破防，获得了徐甲亭的认可。

程毅隐约感觉自己是在玩一个难度极高的单机游戏，不断读档，不断尝试。

只不过，这不是打怪升级，而是真实人生。

好在这几步的选择都很完美，程毅暗想，只要能继续下去，走上人生巅峰是迟早的结果。

想到晚上还要同徐蔚约会，程毅既紧张又兴奋，心里像过了电。

7.

有怀表的存在，约会必然会圆满成功。

从餐厅出来，徐蔚看着程毅的眼神都变了。

“我怎么感觉像是做梦一样，”徐蔚眼睛冒着星星，“你是不是会读心术啊，怎么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都那么让我舒服。”

“怎么可能呢？”程毅摇头。“我当然不会读心术，但我能把时间倒流，然后验证你喜欢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哈哈哈，你真逗，”徐蔚笑得眉眼弯弯，“很感谢你，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想不想以后都这么开心？”程毅盯着徐蔚的眼睛问。

徐蔚羞怯地莞尔一笑，伸出手指点着程毅胸口：“别急嘛！慢慢来……”

程毅暗暗激动，背后紧紧攥着的拳头松开来。

看着徐蔚驾车离开，程毅也打了辆车赶回住处。

快到小区门口时，想起家里没烟了，下车顺路到便利店买烟，出来时忽然看到一辆黑色别克停在路边。

看着眼熟，程毅多看两眼，没想到这时车门忽然推开，女友赵晓璐从副驾钻出来。

怪不得眼熟，是赵晓璐一个同事的车。

今天限号，赵晓璐没开车。看来是蹭同事车回来的。

那同事似乎叫刑权，程毅见过一次，油头粉面，流里流气的。

屡次听赵晓璐提起，本地人，据说很有能量，认识不少游走在灰色领域的接头混子。

程毅刚想招呼，却看到赵晓璐刚出来一半的身体又被拉回车里。

意识到事情不对，程毅立刻退进街旁的树荫中。

好巧不巧，那车旁有一个路灯，灯光正好通过前挡风玻璃照进车内。

从程毅的角度看，车内情况一览无遗。

那对狗男女在车里搂抱在一起，互相啃着。

程毅气得眼角直跳，身体僵硬地站在树荫里。

过了几分钟，赵晓璐终于出来，冲车内男人妩媚挥手，接着抻抻被揉皱的衣衫，向小区里走去。

程毅胸口被怒气撑满，心想真是瞌睡来了有人给送枕头，一会儿上去就可以借此提分手。

不，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贱人。他恶狠狠地想。

上楼，开门进屋，赵晓璐正窝在沙发里点击手机发消息，脸上荡漾着骚浪贱的笑。

看程毅回来，笑容瞬息收敛，换上冷脸，把手机放在一边，质问：“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程毅没理她，换了拖鞋，走进厨房。

赵晓璐见程毅不理她，站起来，追进厨房：“喂，你哑巴啊，问你怎么不说话？”

程毅拉开抽屉，眼睛在一排刀具里挑选。

宽身斩肉刀还是窄口西瓜刀？

“程毅，老娘给你脸了是不是？”赵晓璐恨声咒骂。

就这个吧！程毅选了一把夏天切西瓜的尖刀。

他背对着赵晓璐，赵晓璐根本没看见他在做什么，伸手狠狠抽他后脖颈，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程毅转过身，表情狰狞，左手扯住赵晓璐衣领，右手持刀，一言不发地刺向赵晓璐胸口。

刀尖穿透薄薄的米白色连衣裙，扎进心窝。

赵晓璐惨叫痛呼，伸手抓着程毅衣服，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程毅紧咬后槽牙，手上发力，刀刃更加深入其中，隐隐听见噗嗤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扎漏了。

赵晓璐眼球凸出眼眶，喉咙里发出咳痰一样的声音，接着喷出一口血。

血溅了程毅满脸，他感受到赵晓璐抓着他衣服的手力道渐渐消失。

大约几十秒后，赵晓璐滑下，瘫倒在白色的大理石地砖上，眼睛还怒瞪着，只是没了生气。

程毅掀起衬衫胡乱擦了两把脸上的血，开冰箱门取了一瓶水，咕咚咚一气灌下半瓶。

接着回到沙发上坐下，持刀的手还在颤抖，然而心中怒火依然翻滚。

杀一次并不过瘾！

他掏出怀表，看着分针慢慢滑向一刻钟的位置，牙齿错动，咯吱作响。

一待表针复位，他迫不及待地即刻按下。

“咔哒”声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短暂的眩晕，神智恢复后，时间已经重新回到他入门的时候。

钥匙插进锁眼，扭动，开门。

赵晓璐依然还是那副颐指气使的讨厌模样，追着他大骂。

程毅这次没有选择刀，而是挥舞擀面杖，活生生将赵晓璐打死。

骨断筋折，颅裂齿碎。

每挥一棍，伴之以咒骂，将积年怨恨尽情倾吐。

最后累得大汗淋漓，精疲力竭。

杀人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程毅心想。

第三次程毅用的是烧水壶的黑色电源线，将赵晓璐活生生勒毙。

用时五分四十秒，赵晓璐失去生命。

看着面孔青紫、眼球凸出的赵晓璐，程毅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

悬挂在墙壁上的电视开着，正播着一档综艺节目，静音，嘉宾们无声大笑。

画面古怪且诡异。

程毅缓缓吐息，心中怒火终于泄尽。

细细回想，其实对赵晓璐也不都是恨！

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过不少甜蜜岁月，当时以为可以执手共度此后人生的每一个日夜。

甚至还一起开了一个名为“家庭基金”的账户，每月各自向里面存钱，以便日后用于结婚买房。

开头几年两人兴致勃勃，充满干劲，账户里的钱飞速增长，虽然距离买房依然遥遥无期，却已经渐渐成为一笔不可忽视的积蓄。

却不料愿望美好，现实残酷。

只是赵晓璐心气太高，随着职位升迁，渐渐开始嫌弃程毅累赘。

算了，就这样吧！

他事先想的很清楚，发泄够了，重置时间，同赵晓璐和平分手。

阳关道、独木桥，各走各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能是晚上吃了太咸的东西，程毅口渴得要命，迈过赵晓璐的尸身，去冰箱拿水喝。

未曾想后脚落下时，地板上有一滩液体，是赵晓璐被勒毙时失禁遗出的尿水。

程毅正好踩在那滩尿上，脚下一滑，向后摔倒，脑袋“咚”地磕在茶几边沿。

还没感到痛，程毅瞬间失去了意识。

8.

再醒来时，程毅还躺在茶几旁，裤子被尿液浸湿。

糟了！他急忙爬起，掏出怀表，指针复位，已经过了一刻钟。

千万不要超时啊！他暗自祈祷，按下重置按钮。

眩晕之后，时间回到他松开电源线的那一刻。

赵晓璐吐出最后一口气，生命断绝。

程毅懵了，无论再如何按，那按钮也纹丝不动。

他大约昏迷了五六分钟，然而就是这五六分钟，却将本应处于量子态的赵晓璐之死固化成了现实。

完蛋了，这下他真的成了杀人凶手。

逃吧，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怂恿，趁着还没有人发现，远远逃走，有怀表在，没有人能抓到自己。

“不行，不行，我还有大好人生，不能成为杀人凶手，不想亡命天涯。”

程毅呐呐自语，满头大汗。

眼看着十五分钟过去，他侥幸地按下按钮。

时间倒流，停止时他手中握着黑色电源线，因为用力过猛，掌心勒出深深痕迹。

他松开电源线，抱着头发出野兽一样的嚎叫。

叫完，赤红双眼，再次重置时间，然而每次都是失败。

十几次之后，他绝望了。

赵晓璐的死亡已经成了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程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琢磨如何才能逃脱。

最直接且简单的方法就是弃尸逃走，然而一旦尸体被发现，他立时会成为通缉对象。

眼下监控遍地，想要逃出警察追捕，即便能重置时间也会存在巨大风险。

思量片刻，程毅否决了弃尸而逃。

那剩下的就只能选择分尸掩藏。

以此最大化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幸运的话，当尸体被发现时，可能他已经带着一笔钱逃到某个国家隐藏起来。

思及至此，程毅将赵晓璐拖进浴室，扒光衣服，挥舞斩肉刀将其分尸。

先斩断头颅，然后是四肢，齐根将胳膊和腿从躯干上分离，再从膝关节和肘关节分别折断，最后用保鲜薄膜缠裹，塞进最大号的粉色旅行箱。

一切完毕，已经是午夜时分，程毅换掉血衣，戴了一顶褐色棒球帽，拉着行李箱下楼。

夜深人静，小区里空空荡荡。

行李箱轮子滚过水泥路面，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程毅精神紧绷，如同弓弦，就怕出现什么意外状况。

好在一切顺利，一直到车旁，一个人都没遇见。

打开后备箱，程毅把行李箱塞进去，又从一楼邻居家花园顺了一把铁锹，扔进后座，随后开赵晓璐的车驶出小区。

抛尸地点是前年两人一起去露营的黑石沟。

那里人迹罕至，荒山野岭。

还记得当年他俩来玩的时候，赵晓璐还开玩笑说“这是个适合杀人抛尸的好地方”。

没想到，话还真被她说中了。

程毅心里喟叹，脚下加速，迈速表紧贴着限速行驶。

用时两个半钟头，程毅赶到黑石沟，选了一处隐蔽的荒地，拎着铁锹下了车。

所幸此地土质疏松，易于挖掘，即便如此，挖出一个堪堪能放下行李箱的土坑时，程毅已然满身臭汗，气喘吁吁。

晨光微熹时，程毅才回到家里，又仔细地收拾了一遍浴室和客厅。

一切完成后太阳已经升起，程毅疲惫不堪，却还要忍着酸痛的身体出门上班。

身体虽然疲惫，心神却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样能最快搞到一笔钱，然后潜逃出国，什么地方都无所谓，只要逃出去，有怀表在，就没人能再找到他。

有了！程毅想到徐甲亭办公室里的那个隐藏在一幅风景画下的秘密保险柜。

密码不难搞，利用时间重置，就能从徐甲亭嘴里逼问出来。

拿到钱后，买一张国际航班的机票，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

他站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闭目思考，越想越觉得可行，紧绷的心神渐渐松弛下来。

很快到公司，他刚坐下，前台就打电话到他工位，说有人给他送了一份文件。

他正纳闷，起身到前台取一个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回到工位，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他后背的汗毛齐刷刷立起来。

照片内容是他昨晚抛尸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