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青云

祝汀兰的高跟鞋跑掉了一只，丝袜被刮破，但面上却是常人没有的冷静。

“上车！”叶铭远大吼。

祝汀兰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跃上了电动车后座。

那三个男人反应过来，骂骂咧咧地追上来。

“抱紧！”叶铭远把油门拧到底，二手电动车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歪歪扭扭地冲进小巷。

祝汀兰死死抱住叶铭远的腰，她能感觉到这个陌生年轻人背部的肌肉绷紧，也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

“他们是什么人？”叶铭远在风声中喊。

“不知道！”祝汀兰的声音带着颤音，但依然保持着冷静，“往人多的地方开！”

叶铭远扫了一眼后视镜，那辆面包车离自己仅有十米远！

这条小巷是县城的老区，路灯昏暗，道路狭窄。

面包车体型大，反而被两边的杂物拖慢了速度，但依然紧追不舍。

“前面右转！”祝汀兰突然说。

叶铭远下意识照做。

拐进另一条小巷后，他愣住了。

这是条死胡同！

“你......”叶铭远话没说完，祝汀兰已经跳下车，冲向尽头那堵墙。

墙上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祝汀兰从手包里掏出一把钥匙，颤抖着插进锁孔。

“快过来帮忙！”

叶铭远冲过去，两人合力，“嘎吱”一声推开了铁门。

门后是一个荒废的院子，里面杂草丛生。

他们刚闪身进去，面包车就冲到了巷口。

“他们进了废厂院！”一个男人的声音。

“分头找！老板说了，今晚必须拿到东西！”

脚步声在门外分散开来。

院子里，叶铭远和祝汀兰躲在半人高的杂草丛中，大气不敢出。

叶铭远这时才借着月光，仔细打量这位女县长。

祝汀兰很年轻，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皮肤白皙，五官精致。

但此刻她头发凌乱，脸颊有擦伤，昂贵的套装也沾满了灰尘。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即使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那双眼睛依然清澈、锐利，透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你为什么会有这里的钥匙？”叶铭远压低声音问。

祝汀兰没有回答，反而反问：“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叶铭远，县电视台的。”叶铭远苦笑，“至于为什么救你……本能吧。”

祝汀兰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说：“我见过你。”

叶铭远一愣。

“今天下午，我来电视台视察。你在门卫室，”祝汀兰的记忆力很好，“当时你在看书，《行政能力测试》。”

叶铭远惊讶于她的观察力。

当时县委书记的车队进出，他确实在门卫室看考公务员的书，没想到祝汀兰竟然注意到了他这个小人物。

“你想考公务员？”祝汀兰问。

“人总是想进步的。”叶铭远如实说，“不过现在可能没机会了。”

“为什么？”

叶铭远正要开口，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近！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透过杂草缝隙，叶铭远看到一个瘦高男人正打着手电，一步步朝他们藏身的地方走来。

瘦高男人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一米……他停下了，手电光定格在他们面前的杂草上。

叶铭远看到对方弯腰，似乎要拨开草丛......

就在这一瞬间，祝汀兰突然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塞进了叶铭远手里！

“跑！”她猛地推开叶铭远，自己却朝着反方向冲了出去！

“在这里！”瘦高男人大吼，扑向祝汀兰。

叶铭远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已经做出反应。

他像猎豹一样窜起，不是逃跑，而是冲向那个男人！

“砰！”

一记精准的勾拳击中对方下巴。

瘦高男人闷哼一声倒地......

叶铭远从小跟师父练武，这一拳的力道足以让人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走！”叶铭远拉起祝汀兰，朝着门口跑。

出了小巷，叶铭远拉着祝汀兰混入人群，七拐八绕，最后躲进了一家还在营业的药店。

“老板，借用一下洗手间。”叶铭远喘着气说。

药店老板是个中年妇女，看了他们一眼，指了指后面。

狭小的卫生间里，两人挤在一起。

祝汀兰靠着墙，终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U盘呢？”

叶铭远摊开手，那个银色的小U盘躺在他掌心。

祝汀兰一把夺过去，紧紧握住，仿佛那是她的命。

“里面是什么？”叶铭远问。

祝汀兰盯着他，眼神复杂。

许久，她吐出一句话：“能要人命的东西。”

顿了顿，她补充道：“也能救你的命。”

叶铭远愣住了。

祝汀兰整理了一下头发，恢复了县委书记的仪态：“叶铭远，县电视台办公室科员，24岁，云山本地人，孤儿，由师父抚养长大。师父三年前去世，有一个师兄叫王怀江，在县广电局工作。你正在备考公务员，但今天被人举报收受回扣五万元，面临纪委调查。”

叶铭远后背发凉：“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来云山一周，看了所有科级以上干部的档案，也看了所有后备干部的名单。”祝汀兰淡淡道，“你的资料我扫过一眼，有印象。”

“那举报信......”

“我知道是诬陷。”祝汀兰打断他，“因为那五万元转账的账户，属于县农行的某个高管。而那位高管，和你们县长柳镇安是表兄弟。”

叶铭远如遭雷击。

农行高管？那不就是高小艳那个行长吗？！

柳镇安？云山县县长？

“他们是一伙的？可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叶铭远声音发颤。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祝汀兰看着手里的U盘，“这里面，有他们所有人违法违纪的证据。有人想让我拿到它，也有人想毁掉它。”

“谁给你的？”

“一个死人。”祝汀兰眼神黯淡了一瞬，随即又亮起来，“叶铭远，你今晚救了我，也救了这个U盘。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不要人情，”叶铭远盯着她，“我要清白。”

“我可以给你清白，甚至可以给你更多。”祝汀兰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但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把这个U盘里的内容，在我指定的时间、指定的场合，公之于众。”

叶铭远心跳加速：“为什么是我？你完全可以自己......”

“我不能。”祝汀兰摇头，“我是县委书记，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而且……”

她苦笑，“我现在连身边的人都不知道能不能信任。”

叶铭远沉默了。

他想起师兄王怀江的话：庞娇娇要整他，他跑不了。

如果县长柳镇安也参与其中，那他就是死路一条。

但现在，机会来了。

如果错过，自己可能很难再有翻盘的机会。

“如果我答应，我能得到什么？”叶铭远问。

“第一，你的清白。明天纪委找你，我会让他们重新调查，还你公道。”祝汀兰语速很快，“第二，一个职位。公务员考试，你报什么岗位，我都能确保你通过。”

“第三，”祝汀兰的声音更低了，“一个报仇的机会。那些想整你的人，难道你不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叶铭远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她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已经是县委书记，明明刚刚死里逃生，却已经冷静地开始布局。

这才是真正的权力者。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利用我？”叶铭远最后问。

“你当然不知道。”祝汀兰坦然道，“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信任，只有共同的利益。我现在需要一个人，一个在体制内但不在权力中心的人，一个足够勇敢又足够聪明的人。而你，叶铭远，你今晚的表现证明了你就是这个人。”

她伸出手：“合作吗？”

叶铭远看着那只手，白皙、纤细，却仿佛握着千钧之力。

他想起了高小艳鄙夷的眼神，想起了庞娇娇颐指气使的样子，想起了自己这二十四年被人瞧不起的日日夜夜。

师父临终前说，他命格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也许，这就是他命运的转折点。

他握住了祝汀兰的手。

“好！”

......

半小时后，叶铭远把祝汀兰安全送到了县委宿舍大院门口。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里，叶铭远才骑上电动车离开。

他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师兄王怀江那里。

王怀江还没睡，看到叶铭远时吓了一跳：“铭远，你这一身灰是怎么回事？”

“师兄，帮我查几个人。”叶铭远没有解释，直接说，“县农行的行长刘建国，他的社会关系、银行流水异常、还有……他和柳镇安的联系。”

王怀江脸色变了：“你想干什么？”

“自保。”叶铭远说，“顺便，反击。”

王怀江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铭远，你变了。”

“被人逼到绝路，谁都会变。”叶铭远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冷意。

那晚，师兄弟俩谈了很久。

凌晨两点，叶铭远离开时，王怀江送他到门口。

“铭远，”王怀江突然说，“师父以前给你算过卦，说你25岁这年有一道生死坎，跨过去就蛟龙入海，跨不过去就……”

“就怎么样？”

“万劫不复。”

叶铭远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那我现在，已经在坎上了。”

他骑上车，消失在夜色中。

王怀江站在门口，久久未动。

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交代：“怀江，铭远这孩子命格太硬，25岁前必有大劫。你要护着他，一定要护着他……”

“师父，”王怀江喃喃道，“我恐怕护不住了。这孩子，要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了。”

......

同一时间，县委宿舍楼里，祝汀兰坐在电脑前，插上了那个U盘。

文件夹里是一个个加密文件。

她输入密码......

那个“死人”留给她的生日。

文件打开了。

里面有照片、录音、银行转账记录、工程项目合同……触目惊心。

祝汀兰一页页翻看，脸色越来越白。

这不是普通的腐败案。

这是一个盘踞在云山县十几年的利益集团，从科级到副处，从银行到国企，从政法系统到宣传系统……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而她要撕开这张网。

手机震动，一条新短信：“东西拿到了吗？”

发信人是市纪委王书记。

祝汀兰回复：“拿到了。但对方已经察觉，今晚派人来抢。”

“意料之中。汀兰啊，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能像陈同志那样啊！”

祝汀兰看向窗外。

三年前，组织上曾派陈志远卧底在云山县的审计局，可他却在掌握关键证据后“意外”车祸身亡。

临死前，他只来得及发出一条短信：“兰姐，东西在老地方。”

三年了，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我会的。”她回复，“不过，我需要一个人帮忙。”

“谁？”

“一个叫叶铭远的年轻人。”

“背景干净吗？”

“孤儿，无牵无挂，有血性，有脑子。”祝汀兰顿了顿，“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被他们盯上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最好的盟友。”

对方沉默了良久，回复：“好。但要控制风险。”

祝汀兰放下手机，揉了揉太阳穴。

她想起叶铭远握住她手时的眼神......那种不甘、愤怒、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

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叶铭远，”她轻声说，“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