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市警局刑侦队队长办公室电视里放着最新一期的法制节目。大概讲述了一个妻子回家后，发现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偷情，然后冲动之下把女人杀死的案例。听起来是俗到不行的狗血小说剧情，一点技术性都没有，甚至杀人的凶器都是厨房切肉的重菜刀。可当时的现场却真真是一条人命。血溅的很高，喷洒的路径也很不规矩，顷刻间，所有的常用习惯家具，都涌上了一层红色的雾气。血腥味隔着屏幕都让林浅风感到皱眉。林浅风抻着懒腰，左手撑在桌子上，杵着脑袋。不多时又沉沉睡去，棱角分明的侧脸，苍白的几乎没有血色，带有疲惫的黑眼圈，像极了某部电影里面的主人公—L。此刻，他关掉电视，手边的咖啡茵茵的冒着热气，室内空调的温度大概在常温左右。骨节分明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打在桌面上，从食指到小指在一个花哨反敲回来，错落有序，纯粹是思考时候的下意识动作。拿起卷宗的描述，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几天前的一场校园割舌案，手法赶紧利落，但是手段诡异，至今找不到舌头的下落。就在林浅风对进行思考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喂，哪位？”林浅风伸了个懒腰，电话响了几声，他放下手上的资料，走到办公桌旁边拿起电话。孟蓝晨回到警局的时候，带着满脸的喜悦和骄傲，今天自己一个人去完成了师父的交代内容，并且相当顺利。孟蓝晨一边走，一边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资料，一脸满足的上台阶，然后走路都能乐出声音来。还没有缓过神来，就看见乌央乌央的大批部队跑下台阶，各自上了自己的车。他拦了一个急急忙忙的问道，怎么了？只见一个警察一边走一边扔下一句“出现场。”然后紧了紧别在腰后的枪。看见这么大的阵势，吓了一哆嗦，然后条件反射的找师父。孟蓝晨这么看着大家集体出动，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方面对前路一无所知的恐慌，一方面他没看到让自己安心的人。一个一个人影的排除，还是没见到那抹熟悉的背影。师父到哪去了？“要么脱掉警服再继续发呆，要么和我上车，再傻站着就回家。”孟蓝晨一回头，就看见林浅风一边伸手披警服，一边整理好警帽。嘴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脚下的速度却不减丝毫。“师父~师父！”孟蓝晨像是看到救星一样，两眼水汪汪的，像被抛弃的孩子被人领上了回家的路。“嗷，师父你慢点。我跟不上。”打开警灯、挂好警笛，一排警车整装待发。太阳刚刚升起，斑斑点点的光影透着树叶把道路两旁割裂成无数块碎片。人形来来往往，留不下一丝萧条。宁城今日注定不安宁。忙了一整夜，把自己扔水池里快洗掉一层皮的魏倩倩刚刚睡了两个时辰，手机铃声就闹得她不得不睁眼。“喂——”“魏倩倩，快去出现场，城西……”主任的声音有些激动和急促，魏倩倩隔着手机比了一个嘴型：“wo，cao”“主任，我今天休假的……”“休休休什么休！组织需要，随叫随到，个人利益放一边，快去把资料给我拿回来，这案子交给你了。”魏倩倩还没有缓过神来，自由权利就已经被剥夺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主义、社会接班人核心价值观以及并不重要的不想被开除、扣工钱思想，她已经下地准备好了开工。顺着地址，她来到了城西一处住宅区内。警戒线已经拉好了，魏倩倩拿着记者证就要往里面闯。当然了，天下警察都是一个模样，魏倩倩还没进去就被拦了下来。“不好意思。这位小姐，里面正在办案，已经封锁现场，请离开。”魏倩倩不露痕迹地翻了一个白眼，要是没命案。鬼才来这里闲逛呢。“这位警察叔——哥哥，我是市日报的刑侦记者，这件案子我们需要如实记录报道，避免市民恐慌，给他们一定的安慰以及镇定作用。你让我进去吧，我不添麻烦的……”有了昨天的教训，魏倩倩的态度转了180度弯地友好。“对不起，没有领导要求，不可以进去。”警察小哥一脸正直的样子，让魏倩倩头疼。你领导要求，我领导还有要求呢。话还没说完，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让她进去吧，我们是一起的。”魏倩倩回头，看见来者，又迅速扭过头。惨了惨了，怎么又遇见了。后者快步走过来，向上掀了警戒线，低着身子刚要过去，回身问她，“你不走？”魏倩倩没再拒绝，跟在他身后仔细瞧瞧他。大概180cm的个子，瘦高瘦高的，身着一件白衬衫，袖口随意向上挽了挽，双手插在裤袋里，吹着口哨在前面大摇大摆地走着。什么来历的家伙啊？ “喂，你怎么进来的啊？难不成警察叔叔半夜睡不着cosplay吸血鬼？”“是啊，吸血鬼白天睡不着，化成人形找副业。”“副业？”魏倩倩看了看他，现在的司机都抢行到警察地盘上来了？“对了，昨天，你怎么知道我是……”想想昨天在车上，他对着她说的那番话，真是见鬼，他怎么知道她是在撒谎的？还有，婆婆讲的宁城午夜不安宁的事情不是骗人的吗？他怎么也知道这个传说？“首先啊，你说，卖煎饼果子烤冷面，可你浑身没有半点油烟味道，并且手指染了红色指甲。一个天天站在大太阳底下零卖小贩忙于生计，怎么会有那个心思。其次，广场现在城管抓得严，一个卖棉花糖的都不敢有，你还卖烤冷面，很嚣张啊。最后，骨头断好几根？我看看，在哪里，步子迈得这么快速，修炼过内力的么？我看看，我看看。”说着，作势要往前拎着魏倩倩转了一圈。男孩停下步子，停在她的前面不再说话，狡黠的笑着。在他看着她的眼神里带了些惊讶的时候，挑挑眉，拨了拨刘海，心里暗爽：果然帅的最高境界是独孤求败。“那个谁，那个报案人，叫梁歌的，过来看看。”远处传来一声急切的催促，一个中年警察对着他们这边招手。魏倩倩看着面前的少年，拨头发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然后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哦，原来只是个报案的…梁歌双眼盯着天花板，舔了舔嘴角，挤眉弄眼地看着魏倩倩，然后露出一个心平气和的笑容，试图忽略远处的那个声音。“那个，那个叫梁歌的，过来说明一下情况，怎么发现的！”后面那个中年警察似乎没有想让他回旋的余地。魏倩倩歪头，目光穿过他，直接落在那个警员身上。只见他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本，戴着白手套，比较臃肿的身材，啤酒肚腆出来，个头不高，此刻一脸的不耐烦。“你叫梁歌？”魏倩倩斜着眼瞧了瞧他，并没有想得到答案，事实已然如此，“那边有个警察叫你过去。”“我知道。”梁歌见自己撩妹不成反被揭穿，一口气上来，甚至不想报案了，恨不能自个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梁歌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魏倩倩也跟在后面。见犯罪现场、见命案尸体，这很酷啊。十几分钟后，魏倩倩就彻底后悔了这个该死的念头。在梁歌被刑警问话的过程中，魏倩倩眼睛瞟到警戒线内，几个法医在旁边拍着尸体，各类的白手套，手提箱……屋子里的地板上满是灰尘，一条过道通向厨房与卫生间，过道旁边有两扇小门，一扇似乎已经封死，另一扇通向餐厅，死者就是在餐厅被发现的。餐厅里面没有东西，空空的。壁纸斑驳陆离，像是生了疮。桌子上还有两个茶杯，对面摆放。窗户上尘封的灰垢很厚，阻挡了室外的自然光的进入，显得整个屋子里面很暗。死者躺在地上，说是躺着，实则整个人都被分成多块。两眼瞪着天花板，这个人年纪大约有三十岁左右，中等身形，棕色头发，略微发福的身材与脸庞上粉底的痕迹显示出她与岁月的抵抗。她两只手都紧紧的握着，胳膊伸的很长，旁边的两腿扭得交叉在一起，死前挣扎的样子还完整的保留着。旁边是白色的塑料布袋，尼龙绳散在旁边，法医还在从袋子里往外拿着碎尸部分……魏倩倩哪见过这个架势，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到的，现在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到尸体，甚至能在空气里闻到一丝让人兴奋的味道……没错，大量的血腥味，让人莫名地兴奋。这是五千年前，我们的原始祖先还在吃生肉，觅一切野食的时候，便刻在了骨子里。“喏，你行不行？”魏倩倩蹲着身子，在楼梯旁干呕着，循着声音侧过头，只见一瓶水通过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过来，而这只手的主人还是那张令人惊叹的面孔。他的面色有些发白，是那种苍白的惨淡颜色。鼻梁挺挺的，下巴尖尖的，眉头皱在一起，眼神有着穿透一切的力量。她接了过来，说了一句谢谢，本来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了，现在倒是连胃液都快吐出去了。林浅风看着面前的人很眼熟，想起昨天在音乐教室外的现场见过她，那时，她也是带着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了一句：谢谢。“与其说那么多谢谢，下次就不要总带来麻烦。”魏倩倩侧着身抬起头，看着林浅风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身影把阳光都挡在身后，而她就在那处阴影下，抬头望着他。光太刺眼，他的身形映照成一个黑色的轮廓，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个人对视几秒钟，随后，林浅风移步向前。一瞬间，光射在她的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林队长，两个月第三起了，被割了舌头…”旁边一个警员走过来，摘下手套，给面前这个人介绍着情况。“死者身份叫佟丹，30岁，自己家中遇害，今早被一个开夜车的司机发现的……”从魏倩倩这个角度看过去，男子迎着阳光，站在窗前，双目紧闭，仿佛在思考什么，有些瘦弱的身躯似乎又有着与世界抗衡的力量。就在魏倩倩看出神的时候，梁歌走了过来，看着神魂有些涣散的她，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招呼道，“哎！好点没，第一次见现场？你们市里记者这么闲哦？你不是诓我的吧？”如果说，魏倩倩经过了这20多年的鬼故事恐怖片的洗礼，已经变得无所畏惧了。那么让她狼狈于此、惶恐不安的，却是屋子里不敢再多看第二眼那满眼红色的场景。还有那个死者——大红色指甲，脖子左侧的蔷薇。她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血腥味，从头皮到指尖都是发麻的，胃里翻滚的像是一锅滚开的水。明明昨天才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