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不知什么原因，看着窗外已经挂上树梢的月亮，唐一鸿竞不自觉地吟出了这两句诗。

旁边坐着的谭青青原本仿佛死人一般，此时却微微颤了颤。

“吆，我家鸿儿长进了，居然也学人吟起诗来了！”门外传来母亲纳兰氏欣喜的笑声，仿佛死寂的地狱里面响起的一声天籁。

唐一鸿喜欢听母亲的声音，因为它温暖、因为它亲切。

看到纳兰氏步入门中，唐一鸿和谭青青都站了起来：“娘亲安乐！”

纳兰氏手中拿着湘妃竹扇，一边晃着一边笑道：“这大热天的，你们小两口待在屋子里面不嫌闷的慌啊？”

唐一鸿此时哪还有心情听她说笑，父亲自早上出去之后到现在还没回来，他这心里面一直在打鼓，眼皮也跳的厉害，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谭青青木然答道：“习惯了深居简出了，所以也不怕热，劳娘亲费心了！”

纳兰氏的眼睛何等雪亮，自然看出了谭青青别扭的脸色，不过她是个温柔的人，实在不愿意责备儿媳，于是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时间能消磨一切间隙。

“今儿个‘天籁书场’的小天香有新的戏码推出，不如去听听吧？”纳兰氏有意暗中缓和唐一鸿和谭青青僵硬的关系，因此便出了个主意。

这“天籁书场”并非读书的场子，而是说书的书场，只是它那里说书的不是拍堂木汉子老叟，而是拿着牙板、敲着小鼓的江南伊人。

而且这书不是说出来的，而是配合着鼓调、胡音、琵琶、杨琴的伴奏唱出来的，比小曲更加诱人，因为它唱的是故事，听得人不仅可以享受音乐带来的冲击，还能够仿佛看书一般领略内中曲折动人的故事情节。

江南才子大多喜欢这口，一些富商和官家的女眷也都对此情有独钟，有些人不认识字，便借着这听书来学一些东西。

唐一鸿想父亲可能也会在那里，况且他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有几天了，一直在家里养病，也没出去逛过，今晚或许是个好机会也不一定。

谭青青不知道什么原因，对此事居然比唐一鸿还要积极，竟是笑着答应的。这让唐一鸿不免起了疑心：这小妮子的情人莫非是个书场常客？

三人走的时候各自带了一个丫鬟，跟着唐一鸿的自然就是那个含月了，她自从唐一鸿病倒之后就没有出去过，每天熬药、喂饭都是她的活儿。倒是谭青青显得清闲了一些，每天过着她少奶奶怡然自得的阔气生活。

感受着晚风舒服的凉意，唐一鸿心里头的忧愁仿佛也被吹散了，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顺着含月的手指左看看、右看看，把江宁河畔的景儿都通通扫了一遍。

比起现代都市的繁华和热闹，这个时代的江南更多的是软绵绵的颓废之风，享乐仿佛是所有事情的主色调。

不管是停泊在河上的花船，还是灯红酒绿的风月妓院，又或者细语绵声的书场，都是一个个鸳鸯蝴蝶派勾勒下的世界。

“天籁书场”就在河畔上，二层的木搂看起来既华丽，又宽敞，里面人头攒动，客员甚多。

唐一鸿在前面开路，几个女眷紧紧跟着才挤了进去。

一楼的位子已经全部坐满了，他们只好上了二楼。二楼距离舞台较远，听的声音倒是同样真切，只可惜看人就不是那么真了。

唐一鸿原想看看这“天籁书场”的头牌唱手小天香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只能放弃了，因为在他的位置，只能隐约看到小天香摆动的身姿，要想看清长相那根本就是白日做梦。

这唱书听着就是舒服，唐一鸿一边喝茶，一边摆头，居然开始陶醉到里头了。

似醉如梦之中，他忽然瞥见谭青青正伸长脖子朝楼下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人。

做的这么露骨！真是太过分了！

本来念及谭青青给他冲喜的恩情，唐一鸿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现在他忽然有些生气了。

男人最怕的不是死，而是戴绿帽子！

唐一鸿不想做乌龟，因此他必须警告一下谭青青，好让这小妮子知道深浅。

“青青，看什么呢？”他笑着问道，不过这笑脸的背后却暗藏着冷酷。

可惜谭青青并没有看出来，她头也不回地答了声：“没啥！”

听她的口气是想挖苦一番唐一鸿的，但是碍于纳兰氏在场，所以只说了这两个字。

“娘亲，媳妇出去一下！”似乎为了故意气气唐一鸿，谭青青居然站起身子，往楼下去了。

唐一鸿不放心，但又不能拦她，毕竟有些事情是必须一个人去的，比如说方便。

所以他干脆也紧随其后下了楼，只留下三个丫鬟陪着纳兰氏坐在那里听书喝茶。

看着媳妇和儿子下楼，纳兰氏只是笑了笑，或许在她看来，让这两人独处一下也不是件坏事。

谭青青下楼之后就直奔“天籁书场”门外，仿佛有母的地越走越快。唐一鸿心中越发生气，脚底下也快了起来。

他这个身体原本就是学过花架子的，再加上从现代带回来的本事，在这里也算是个很能打的人了，要追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那还不是容易之极。

可是谭青青跑到一个窄巷子里面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从袖筒中抽出一把尺长的匕首，猛地转头看向唐一鸿：“姓唐的，你到底想跟我跟到什么时候？！”

言辞激烈，倒好像唐一鸿不是他的丈夫，而是一个地痞流氓似的。

唐一鸿微微笑了笑道：“本公子知道你不愿与我长相厮首，可是这样出来会情人未免有些太过份了吧？”

谭青青右手紧紧握着匕首，目光四处游荡，似乎在寻找些什么。

“我嫁给你本来就是出于无奈，现在想走你也别想拦下来！”最终，她的目光在一个房梁之上停了一下，随即便止住东张西望，朝唐一鸿冷冷说道。

唐一鸿咬了咬牙：“亏你也是读过书的才女，居然说出这种不知廉耻的话来！你为了那一千两银子嫁给了我，难道是我们唐家的人逼你了吗？现在居然耍起赖来，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光明磊落的奇女子呢！”

谭青青不说话了，因为唐一鸿说的没错，从头到尾都是她自愿嫁到唐家的，没有任何人逼他。

“可是……”

“可是你那个时候以为我快要死了对吗？”唐一鸿抢过谭青青的话头说道，“我死了之后你便可以逃出来，跟着你外头的男人双宿双fei了是吗？”

深夜的江南忽然吹来一阵冷风，谭青青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