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栖梧宫的漏雨还没完全修好,空气里总飘着一股子石灰水混合着湿木头的味道,有点像……以前实验室隔壁装修时的味儿,不算好闻,但莫名让人安心——至少这意味着事情在起变化。林晚舟正指挥着两个小太监,如何用最省料的方式加固一根看起来有点歪斜的檐柱,“对,榫头这里,再加个楔子,不是那样,要斜着打进去……”她比划着,话说到一半,自己先愣了一下。等等,我这语气,怎么跟当年带本科生实习时一个德行?
传旨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她短暂的走神。太子殿下召见。
心口莫名地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撞了。该来的还是来了。落鹰涧的桥,还有那张“无意”遗落的鬼画符……她下意识用指甲掐了掐掌心,细微的刺痛感让她迅速镇定下来。怕什么,他又没证据。她对自己说,可喉咙里还是像堵了团干棉花,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东宫的书房和栖梧宫简直是两个世界。这里弥漫着一种冷冽的墨香和某种不知名的、带着清苦气味的熏香,闻起来很贵,也很……有距离感。书案是上好的紫檀木,摸上去光滑冰凉,像萧绝此刻看她的眼神。
他没绕圈子,直接将一份卷宗推到她面前,是京城西郊一座官仓的简图。“看看。”就两个字,听不出情绪。
林晚舟垂下眼,指尖有些发凉。她快速扫过那图纸,画得相当粗糙,比例失真,但基本结构还能看。是常见的梁柱式结构,看这跨度……主梁的负荷不小。她心里嘀咕,面上却努力维持着惶恐和茫然:“殿下,这……妾身看不懂这些……”
“是吗?”萧绝的声音很平,却像带着钩子,“孤听闻,公主对建筑结构,颇有……见解。”他特意在“见解”二字上微微一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她,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千钧重量。
林晚舟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薄汗。他在试探。她绞着衣角,脑袋垂得更低,声音细若游丝:“妾身……妾身只是小时候,家里房子漏雨,看得多了……胡乱猜的……”她得把这一切归咎于“生活经验”,一种上不得台面的、属于破落户女儿的琐碎知识。
萧绝没说话,只是用手指点了点图纸上粮仓的某个位置。那是主梁与支柱的关键节点。
就是这里。林晚舟心一横,决定抛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诱饵。她抬起眼,怯生生地指了指那个节点,又飞快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一样:“这里……好像有点……妾身瞎说的,以前家里粮囤塌过,就是这儿先断的,因为……有虫子蛀了。”她用了最朴素的字眼,甚至带着点乡下人的土气。
“虫子?”萧绝眉梢微挑。
“嗯,”林晚舟用力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空洞又带着点残存的恐惧,“一种……白色的,很小的虫子,藏在木头心里吃,外面看不出来,但用手敲……声音会有点空。”她描述的是典型的蠹虫危害特征,这对于一个“有生活经验”的人来说,勉强说得通。
萧绝盯着她看了片刻,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剥开她的皮肉,看看内里到底藏着什么。然后,他收回目光,淡淡吩咐身后的侍卫:“去查查西郊甲字仓,重点查梁柱节点,有无虫蛀。”
侍卫领命而去。林晚舟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像在走钢丝。
查探的结果很快回来,果然在主梁节点内部发现了蠹虫蛀蚀的痕迹,但工部派去的老匠人看完后,却捻着胡须不以为然:“殿下,些许虫蛀,年深日久难免,并无大碍,加固即可,无需大惊小怪。”那语气,带着技术官僚特有的、对“外行”指点江山的不耐烦。
林晚舟心里冷笑。无知。应力集中区域的结构完整性受损,是能用‘些许’来形容的?但她脸上却适时露出一种“看吧我就说有问题但你们不信我也没办法”的、带着点委屈的茫然。
萧绝没再多说,挥手让她退下。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但林晚舟知道,那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她甚至能感觉到东宫方向投来的、若有似无的视线。她照常待在栖梧宫,看着工匠们修修补补,心里却像揣了个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计算应该不会错,那粮仓……就这几天了。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天阴得像块脏抹布。突然,一阵隐约的、闷雷般的巨响从西边传来,紧接着是隐隐约约的人声鼎沸。林晚舟正在喝茶,端着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几滴微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来了。
翌日朝会,风云突变。工部尚书跪在殿中,面如死灰。西郊甲字粮仓昨日午后局部坍塌,若非太子殿下有先见之明,提前清空了仓内人员,后果不堪设想!朝堂上一片哗然。
萧绝端坐其上,面容冷峻。他等工部辩解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先见之明?孤岂能未卜先知。”他目光扫过满朝文武,最后落在面无人色的工部尚书身上,“是有人,提前看出了隐患。”
他命人呈上那份粮仓图纸,以及——林晚舟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份简单的记录,上面写着她当日关于“虫蛀”和“敲击声空”的描述。
神勇与耳机2025-12-11 11:22:23
那是一种被当众剥掉所有权威和脸面的羞辱,比任何斥责都来得狠厉。
爱笑踢绿草2025-12-21 23:05:50
这感觉,有点像以前导师逼她去看那些号称古迹实则已成危房的民间庙宇,每走一步都得提着气,生怕哪块木头突然就给你来个自由落体。
高挑就鞋子2025-12-20 16:32:41
领路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扔下一句公主您好生歇着,便像躲瘟疫似的快步离开了。
温暖打背包2025-11-30 22:38:29
她快速扫过那图纸,画得相当粗糙,比例失真,但基本结构还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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