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烟云

余青有些心不在焉的回到了家，坐在门口抱着家里的大黄狗就发起呆来，沈伯兴的一席话算是点醒了他，乡间的生活再闲逸，也总有个尽头，那他这辈子该做些什么呢，按照他懒散的性子，想些法子做生意赚点小钱，当个土财主就这么过一生才是最惬意的。不过他随即就苦笑了起来，商贾之事在这时代是最受轻视的，士农工商的社会地位排名早已深入人心，不过听说本朝太祖在位时倒有过大力兴商贾的政令，虽然文人士子对此颇有微辞，但在太祖的强势手腕之下也没有办法阻止，只可惜太祖英年早逝，他驾崩之后，这世道很快就恢复了读书人想要的“秩序”，商人又重新落到了被歧视的地位。

余青只要一想到对自己寄予厚望的沈伯兴如果得知自己想要经商后的反应，就觉得心里有些打鼓，再加上他头上还顶着“神童”的帽子，那些乡邻高看他一眼的原因也有一部分因为他们是认定余青以后会走上出仕的道路，余青虽然没有太多的虚荣心，但也不能不在意世俗的眼光。

唉，余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人怕出名猪怕壮这话果然说得没错，这科举说不得还真成了他这“神童”唯一的出路了，或许是该耐着性子看些正经书籍了，想到这里，余青不由得苦笑，没想到回到古代也逃不掉另一种应试教育的命运。

余木匠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余青在那里长吁短叹的样子，不免有些奇怪，印象中儿子一向无所不会，就连他这老爹遇到什么难题只要一到了儿子那里就变得轻而易举，余青愁眉苦脸的模样那还真是少见，余木匠心里咯噔了一下，还道是拒绝沈家供奉的事情惹出来的，赶紧走过去探询着道：“儿啊，沈老爷不高兴了？”

余青这才从走神中回过来，见老爹一脸的担心，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你说供奉的事啊，沈老爷并无责怪。”

“哦，”余木匠放了些心，但看到余青仍然心事重重的样子，又问道：“那你这是有其他事在烦恼？”

余青心里暗想这事可不好说，便露了个笑脸，道：“没有啊，哪有什么事好烦。”

所谓父子连心，儿子虽然嘴里说着没事，但他异于平时的样子余木匠自然感觉得到，只不过他也不是善于说话的人，想要开解都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弯下身子陪他就这么坐着。余青斜瞥了他一眼，心里觉得一阵温暖，老爹虽然不善言辞，但却能让人感到那关爱却是发自内心的，不过老余头接下来一句话就把这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这是……想女人了？”老头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余青顿时哭笑不得，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才十岁，想什么女人啊。”

老余头咧嘴嘿嘿一笑，道：“十岁也不小了，再过两年就要张罗着给你娶媳妇了，说吧，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这十里八里的谁不知道我儿是神童，以后铁定有大出息的，只要咱找个婆子上门一提，那还不是争着抢着把闺女送上门啊。”

余青瞧他那得意的劲头也乐了，笑道：“都还早得没谱的事情，你现在就操心个什么。”

老余头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道：“有好姑娘也得先盯着啊，怎么样，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爹看隔壁刘家庄的许四丫头就不错，结实，又耐看，小小年纪的屁股就不小了，以后一定是个好生养的。”

余青心里那叫一个汗啊，眼前立刻浮现出一个手大脚粗还爱傻笑的女孩子模样来，让他对老爹的审美水准大为鄙夷，气道：“那也算得上耐看啊？”

余木匠嘿嘿笑了，反问道：“怎么，你看不上农家的孩子啊，莫非你喜欢那城里的细皮女子？”

余青见他越说越没谱了，笑了笑不说话，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道：“阿爹，那个女人……长什么模样？”

“谁？”余木匠被他没头没脑的问得一愣。

“就是……娘，”余青说到这个称谓时多少有点不自然，对他来说，那只是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爷俩儿这些年来也几乎很少谈论到她，说到娶亲，余青突然对这个问题有点好奇起来。

“她啊……她长得是真好看，嘿嘿，”余木匠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道：“说起来你娘也是个苦命人，虽然她不说，但我也看得出来，她大概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还是个认得字的，若不是落到人伢子手里，我这辈子也娶不到这么好的女人，可惜啊，这眼看就要天下太平的时候才……这是生是死的都没个准信儿，唉，她那刚生完孩子的身子骨也不知挺不挺得住……”

余青知道老爹从小腿脚就有些不利索，走起路来略有点瘸，所以一直到了三十好几了都还是光棍一条，总算他有门手艺傍身，攒了点钱，这才从人伢子手里买了个女人当媳妇，余青每次想到这一节的时候心里也有点不自然，毕竟在他看来，买卖人口这种事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

听到老爹的语气有着淡然的惆怅，余青故作轻松的笑着问道：“听人说我长得像她？”

老余头瞧了他一眼，呵呵笑了起来：“是啊，你这眉眼真是跟她一摸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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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下了决心，余青就打算为了科举开始努力了，反正沈伯兴的书房里经书典籍齐全，再加上有沈伯兴这位举人可以解惑，只要熟悉了这时代的文赋格式，余青估计冲刺一段时间去参加开春的县试应该还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算算下来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余青不敢再把日子浪费在游玩上，第二天一早就自觉的来到了沈家大院，听到院里下人说沈老爷昨日赴丁县令寿宴喝得多了些，此刻还宿醉未醒，余青便自己到了书房看起书来，不过当他面对书架上琳琅满目的经史子集时却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随意取了一本《周礼》翻看起来。

尽管古文晦涩难明，但余青不管能不能看懂，都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遇到不懂之处就暗暗留心，想要等到沈伯兴回来再请教于他，这一用起功来，就不觉时间流淌，直到桌上一壶茶水被喝了个精光，他才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身子。突然听到门口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余青抬头看去，只看见人影一闪，却没看到是谁。

余青正要起身出去添些茶水，又听到一阵人声，这一次声音大了些，让他听出是女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然后一个身影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差点跟走到门口的他撞了个满怀，那人张口就道：“余公子，你要添茶么？我来吧。”

余青定睛一看，只见是个丫鬟打扮的清秀女孩子，依稀记得是内院的丫鬟，余青有点奇怪，这内院的丫鬟平日里一般不会到书房这边来伺候，他连忙笑道：“当不得公子的称呼，叫我余青就是，不敢劳驾，我认识路的。”

丫鬟笑了笑，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一把就夺过了茶壶，道：“你坐着，反正我也要过去厨房，不过顺路帮你带着罢了。”

听她这么一说，余青不好再坚持，只好道了谢就由她去了，丫鬟走之前还笑吟吟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让他有点不自在。等丫鬟走远后，余青不由暗暗想到，这个都没怎么见过面的妮子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对他如此殷勤？难不成……看上我了？他摸着下巴忍不住有点自恋的想到，不过以他的心理年龄，面对这样的小女孩是绝不可能产生什么爱慕之心的，光想想都觉得是一种罪恶，所以他暗暗下定决心，若是这丫鬟真的要向他示好的话一定要坚决的回掉，不能给她任何想象的余地。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丫鬟很快就添了茶水回来了，她将茶壶往桌子上一放，殷勤道：“给你换了些茶叶，这可是我们小姐平日喝的云叶茶，可金贵了，你尝尝看好不好喝。”

好么，连主子的东西都偷出来献宝了，余青一听，更加笃定了心里的猜测，他咳了一声道：“沈小姐用的东西那自然是好的，只不过主人不在，我实在不好‘借’用人家的东西。”他这个‘借’字说的委婉，但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他这是在暗示这偷窃之举了。

谁知那丫鬟呵呵一笑，不以为然道：“你不用担心，我用这茶自然是经过小姐同意的，你这人还真是婆婆妈妈的，请你喝壶茶也有那么多道理讲。”

余青被她说得哭笑不得，也就不再假客气，便道：“那我就多谢你跟你家小姐了。”

丫鬟连忙摆手，正儿八经的道：“错了错了，应该是多谢我家小姐和我，这顺序可不能反了。”

余青笑笑不语，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盏，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果然是好茶，茶汤入口鲜浓微涩，但片刻后便清新回绕，满口生香，忍不住赞了一声“好茶！”

丫鬟呵呵一笑，突然道：“那当然，对了，那个余……青，你平日喜欢什么色泽啊？”

来了，余青心里暗道，小女生就是喜欢打听这些东西，千百年后也没有变化，只不过更多了些星座血型的研究罢了，余青微微苦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答道：“淡青色吧。”

“哦，难怪看你老是喜欢穿淡青色的衣服，”丫鬟的声音突然有点高，让余青不免有些奇怪，尤其她说到淡青色三个字的时候更是加重了音量，仿佛在说给什么人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