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清舞自回廊转了过来,上前扶住齐宸雪:“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夫人既知你不在,将姝心阁的人都打了个遍,幸好有李管家的公子求情,否则又得多几条人命让小姐背黑锅。”
“杀就杀呗,左右不是咱们的人。”齐宸雪满不在意的回答,见花轻舞欲言又止皱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花轻舞咬了下唇:“轻舞也不知该不该说,原先清舞便觉着李公子有些不大对劲,如今看来似乎是对小姐有意思。”
齐宸雪步伐一顿,“是吗?”旋即脸上表情带了难以琢磨的意味:“那萧吟月还真是作孽!”后面几句声音极轻,连花清舞都未曾听清。
第二日,齐宸雪起早向齐伯侯问安,白姨娘也在一旁,却不见萧氏。府中之人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太祖皇帝过世后,萧氏的处境每况愈下,齐远宠妾灭妻也不是一两日。
“大小姐整日一身白衣,也不嫌晦气!”白姨娘说这话阴阳怪气,连齐远听后都嫌弃的走远了几步。
白姨娘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公主如何?郡主又如何?萧氏是嫡妻又怎样?齐伯侯可是日日歇在她的绿绮居的。
“雪儿,今早上宁国公府的帖子来了。是请你母亲和你去邺城的。这些年来我们和京城那边也不怎么联系,你母亲就不去了。你一人在京,做事可要有分寸,不可失了礼数。”
大晋开国为未曾迁都,京都仍是邺城。宁国公主郑可欣是齐宸雪的表亲姨母,其父弘章太子与萧氏母妃郑贵妃乃是一母所出同属嫡枝,郑可欣却是庶出。若非郑家君临天下,她绝不可能有机会嫁进宁国公府。
宁国公是宁家在前朝武帝在位时凭战功受封的爵位,到哀帝末年已有近两百年的历史。因助新朝有功于洪武元年尚宁国公主,现任宁国公便是新朝驸马,与郑可欣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宁鸿运,长女宁玉雅。
“姨母与母亲已多年未有往来,如今怎想到递帖子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国公府如此做法确实抬了齐家的颜面,让自洪武三年便沉寂的齐家再次出现在世人眼中,但齐宸雪心中警惕,宁国公府此番动作,只怕朝中风向有变。
若无二十年前宁国公府倒戈一事,齐宸雪或许还会认为宁家是真正的忠臣良将,可经此一事,齐宸雪算是明白了宁家的人有多势利。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宁家肯拿百年世家的名声换几年荣华,也注定宁家要走到头了。
齐远显然还将齐宸雪当做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听见齐宸雪问当即板起脸:“小姑娘家的,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白姨娘将请柬递给齐盛雪,笑脸相迎:“大小姐有机会去京城不如带上琳儿,你们姐妹在京中也能有个照应。”
齐宸雪扬了扬手中的请柬,似笑非笑地看着妆容艳丽的妇人:“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姨娘的意思?”
白姨娘面色稍讪,齐远却是怒了:“宁国公府没请琳儿去,她就乖乖在家呆着,凑什么热闹!”他是武将不假,但官场上的道道他也不含糊。宁国公府的帖子名义上是为大公子和玉雅公主庆生,实际上八成是为了给三位皇子选妃。
当今皇上郑元傭是先帝唯一的嫡孙,有姑母前朝宠妃郑贵妃,庶妹宁国公主郑可欣。郑家子嗣不旺,郑元傭自出生时亲母血崩,不满三岁生父疾终,到了郑元傭坐拥后宫佳丽三千也不过三位皇子一位公主:皇长子郑克敏洪武元年恪纯皇后所出,十二岁受封燕地,称燕王。皇次子郑克藩洪武三年贤妃所出,十三岁受封楚地,称楚王。皇三子郑可渊洪武七年生,九岁受封鲁地,号为临江王,生母不详。
现今是洪武二十一年,大晋自开国以来多有动荡,国库已然入不敷出。皇上皇后也想粉饰太平,齐伯侯府也是极佳的选择,齐伯侯齐远军中余威尚存,昔日的建宁公主,如今的建安郡主萧吟月又是唯一的前朝皇亲。若齐宸雪嫁入皇家一来安抚前朝旧臣,二来稳定边疆人心,再则齐伯侯府本身也是极富裕的。如果亲事结成,怎么也得带给国库一份充足的补给。这笔买卖绝对是稳赚不赔,但前提是齐宸雪绝不能留下郑家的子嗣。
齐远清楚齐若琳进了京怕是没命再回来了,因为郑家绝不会允许齐家的两个女儿都进郑家门。齐宸雪的身份已经决定了她的命运,他不能再赔一个女儿进去。
白姨娘就不可能想这么远,只是潜意识里认为齐远偏帮齐宸雪,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博一个好名声,心下有些埋怨。但到底齐远是一家之主,她也不敢多言。
“雪儿,府上还有套川景玉茶具,你就拿去作贺礼吧。再去李管家那儿领三千两银子,明日便去京城。先和你姨母学学京城的规矩,省的丢了我齐伯侯府的颜面。”
“是,女儿知道了。”齐宸雪乖巧地应了下来,转身去了梨香院,将与齐伯侯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回了萧吟月。
“母亲以为女儿该如何?”齐宸雪一点儿也不想见萧吟月,可如今还不是让萧吟月怀疑她的时候。她身边一直有萧吟月的人,稍有不慎便会引来萧吟月的猜忌。
“你父亲都发话了,你便去吧。你是本宫的女儿,母女同心,本宫不希望宁国公主过得如此滋润,你可明白?”
“女儿明白。”齐宸雪在萧吟月看不到的时候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左右女儿一人在京城无聊,不如带上千幻一起找找乐子。宁国公主么?她也好奇这位姨母有何本事让萧吟月嫁给齐伯侯这种勉强跻身三流世家的门户。
绿绮居里,齐若琳任性地摔了一件又一件瓷器。白姨娘拦也拦不住,一脸心疼的看着一地残渣:“哎呦,娘的好琳儿,这一件件你摔烂了还不都得咱们掏钱买,何必跟银子过不去呢。”
齐若琳终于停手,将瓷制的釉粉底鱼纹瓶重重地放在红木几上,一脸讥诮:“你也配称我娘?我娘是当今皇上的亲祖父大晋开国太祖爷的外孙女建安郡主,你不过就是个妾,还妄想我叫你一声娘,呵呵?”齐若琳近乎疯癫的魔怔“为什么,为什么齐宸雪不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呢?都是爹的女儿,齐宸雪整日里和那个小倌厮混,明明我比她端庄,比她守礼,比她聪明,爹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好?!!娘,你说她死了,是不是就再也没有人能压在我头上了!”
白姨娘满脸是泪地抱着齐若琳:“琳儿,你听姨娘的话,听你爹爹的话,他不会不管你。”
齐若琳一把推开白姨娘,咬牙切齿:“他疼我?呵呵,他来绿绮居哪次不是去‘疼’你的?你和齐宸雪那个贱人一样,都要来跟我抢!哈哈,谁都抢不走的,我的,都是我的!”
闹腾了许久,齐若琳终于沉沉睡去。
姝心阁,齐宸雪拨弄着一炉松露香渐渐出神。一道黑影在花清舞耳边轻语几句,眨眼又消失不见。
“小姐,墨川说绿绮居那位又犯病了。”
齐宸雪丢了香匙,仰身靠在榻上的苏绣软枕上,随口问了一句:“她这次是又摔东西了,还是伤了人?”那口气,仿佛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似的。
花清舞抿嘴一笑:“又砸了不少东西呢,少不得白姨娘贴钱去赔。小姐你说墨川一个男子怎么也这么八卦?”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许是和某人一起待久了也不可知。”齐宸雪说起打趣人的话那是一本正经,花轻舞在那一瞬面若红霞。
齐宸雪皱起眉头,墨川是萧吟月派来的人,她一直不大放心,原想用美人计。但看眼前这样子,分明是花清舞把自己赔了进去。她不过略提了一句,花清舞便如此反应。究竟花清舞太过天真,还是萧吟月身边的人太过高深莫测了呢?
齐宸雪眸光闪烁,心思百转千回记间,竟是折断了手中的银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