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云苏感觉到自己是坐着的,在这个黑暗房间里的某张桌子边。头顶上是老旧吊扇发出的“咔嚓咔嚓”声响。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劣质香水的味道,以及一丝莫名的凉意。
这是姑妈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床上走了下来,坐到了吃饭的桌子边。她确定自己现在就坐在表弟博文平时吃饭的那个位置上,她摸到了桌面,果然,那里是一片油腻,姑妈没有抹桌子的习惯。
她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头,哎,该不是晚上习题本做多了导致梦游了吧。这么想着,她从桌子边站起来,准备回去继续睡。
突然间,她觉察到了某种异样。这是姑妈家。深圳的某个小工厂宿舍的平房里,窗外临近京九铁路线,总有夜间的列车经过。姑妈有打呼噜的习惯,博文睡觉也是不踏实的,总喜欢翻来覆去的折腾,把床弄得“吱吱”响。可是今天,除了吊扇,却是一点别的声音也没有。安静得有些叫人毛骨悚然。
纪云苏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凭借着记忆一步步朝着床的位置挪过去。但稍后便意外的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嗅嗅鼻子,有种像铁锈似的味道。
她伸手想拉灯。可此时,地板开始微微发颤,列车打着强光,轰隆着经过。光和汽笛声由远及近,从左耳响彻到右耳,照得屋子的墙壁煞白。她双目圆睁,盯着地板上的东西,汽笛声掩盖了自己的尖叫。
强光打在姑妈和博文残败不堪的尸体上。
她猛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仍然是坐在桌子边。空气里铁锈的味道依旧。老旧电扇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它在转动,却没有一丝风。纪云苏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她抬起手来,狠狠地咬了下去。疼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如果说,刚才那是梦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真实的世界了吧。她抬起脚,正想迈步,就感觉到了地板的震荡。强光远远的打了过来。
纪云苏不敢朝地板看,她紧紧地闭上眼,等那强光和轰隆的震荡感过去。一直到很久以后,她感觉到了额头上的冷汗,屋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她小步的挪着脚,忽然——“咚”,有什么东西被她踢了开去。骨碌碌的在地板上滚着……就像是什么人,身体的……某个部位。内心的恐惧犹如巨石,迎头压顶而来,最后传入她耳膜的,是她自己的惊叫。
有做过那样的梦吗?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情节,无论你怎么逃避,结果都是一样的。
——绝对是你最不想要的那个。
你有感觉那是一个噩梦,你想要醒过来。可你办不到。
那就好像是正在逃亡中突然看见出口的门,但你打开门却发现一切又回到原点。
你还是站在那个恐怖的最开始。
“哎,醒醒!”同桌戴丽丽轻轻晃醒正在睡觉的纪云苏,“我说,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么?”
纪云苏爬起来揉揉眼,“什么时候了?”
“还什么时候……”戴丽丽表情夸张的咋咋嘴,“快上第三节了,是年级辅导员的课。”
纪云苏一下子脑子就清醒了。“你就谢谢我吧,要不是我上课的时候帮你把书立起来,你早就被发现了……”戴丽丽在旁不停的悉数自己的“功劳”。
连着早自习一共睡了三节课,她懊恼地拍拍自己的头,一边从书包里掏书出来。
她想起早餐时问了表弟博文。
——没有,你能有什么动静?该不会……
博文满脸堆肉,眼睛因为受到挤压已经变成一条缝,平时无论笑不笑都有些眯虚的样子,看起来尤其惹人厌恶。此时说出这种意图不明的话,更叫纪云苏觉得倒胃口。
——我是一直都在睡觉了?
虽然觉得恶心,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句。
——我们怎么的?还能给你下药?半夜里拉你起来做工?死丫头,做人不能不讲良心,你自己说说我们对你怎么样吧,我少你一顿吃的还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