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莫被抬到了账子里硬邦邦的木板上,军营比不上许府,上至统领下到普通士卒都是睡的木板简易搭成的床。许戈担心许小莫背上的伤受不了,让南宫萧安找人多拿了几床被子垫在许小莫的身体下。
“都下去。”南宫萧安将军帐里的人清退,帐子里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再也没有外人。
“今日的事是许莫太过鲁莽了,将军可千万别……”许小莫两手撑着木板坐了起来,看向南宫的目光诚挚坦然带了丝内疚。
南宫萧安漆黑的双眼里散发着月亮般的清辉,他的内心都隐藏在这一片清冷之下让人捉摸不透。他静静地看着许小莫,许小莫总觉得自己的那些心思全都暴露在了白日之下,不可能,南宫不可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现在受了伤需要人照顾,你还是带她回许府里去罢。”南宫没有理会许小莫的道歉,他想得更远,许小莫身上的伤痛复发,军帐里都是男子终有不便,若是让人来照顾很容易就会被发现了许小莫的身份。
“公子,我不需要人照顾。”许小莫担心地看着许戈。许戈若是同意,等到下次在进军营不知道也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已经等不及了。
许戈有些犹豫,许小莫咬着唇轻轻朝他摇了摇头,他终究不忍驳了许小莫的请求答应了。
“将军,流匪的事情有进展了。”帐篷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来的人跑得太急,喘息声连帐子里的人也都听见了。南宫萧安眼神凌厉,京郊外的流匪甚是狡猾,虎贲军的首要目标虽是匈奴,但若是遇上京幾卫处理不了的事情,朝廷也会派驻扎在京城方向的虎贲军处理。
南宫萧安已经派了好几拨人出去寻找流匪的踪迹,可这些人行踪诡秘,他们刚到了发生劫案的地方人就已经跑得没有了踪迹,扑了好几次空,没想到今天又有消息了。
南宫萧安掀了帘子出去军帐,军帐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流匪的事情许小莫前世就已经听她父亲说过,他父亲当时也是一脸无奈,这些流匪与普通的匪徒不同,凶狠狡诈不留活口,若是发生正面冲突,以虎贲军的实力当然能够胜过这些人,但恐怕自身的伤亡也会不小。
许戈看到陷入沉思的许小莫,她变幻的神情让他觉得许小莫与他离得越来越远。他出声想要打断这段沉默,帐篷外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只小巧白嫩的手将帘子猛地掀开了,纤瘦的人影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武嫣儿一直躲在军帐附近,直到南宫萧安离开她才偷偷进来,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武嫣儿得意地拍了拍手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武嫣儿也是女扮男装,不过与平民装扮的许小莫不一样的是,武嫣儿将自己打扮成了一副富贵公子的模样。头上戴着青玉簪冠,身上穿着绣金锦服,腰上还插着一把折扇。唇红齿白的模样活像是一个粉墨小生。
武嫣儿看到躺在床上的许小莫眼睛一亮,抽出腰上的折扇刷的一声展开,摇摇晃晃地朝着许小莫走来。
许小莫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并不认识这怪里怪气的人,他是谁?
“本小——公子家里正缺一个看家护卫的好手,你有没有兴趣?”武嫣儿笑眯眯地看着许小莫,好像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她先前没看清楚许小莫的长相,全凭着她身上的衣服将她认了出来。
如今见了真人,武嫣儿松了口气。这男子可比她想象中俊秀多了,与那些当兵的糙汉子不一样,他目光清澈,长得又秀气,武功也不错,真不愧是自己看上的!
许小莫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人,都说女人最懂女人。虽然他着了男装,可看他走路的姿势和鼓鼓囊囊的胸脯,这个公子哥分明就是个女子!只是不知道她混进军营是为了什么,若是真有所图,怎么会穿得如此招摇?
“喂,你怎么不说话!被公子我看上可是你的荣幸,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保你衣食无忧!”武嫣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许小莫的床上将许戈挤在了一边。
一股香风钻进了许戈的鼻子,许戈皱了皱眉,这花里胡哨的男子怎么会出现在军营里?
“许默是许家之人,岂会是你想要就要的!”许戈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
“想必你就是许家的吧?回去跟你们家家主说一声,我愿意用十个壮丁换他一个!”武嫣儿打了个响指,将脸凑得离许小莫更近了些,眼中的笑意越来越大。
许戈冷哼了一声,“敢跟我许家抢人,你可是胆子不小。”
“尚书府的许家?我武严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的!”武嫣儿朝着许小莫眨了眨眼,眼光流转全是女儿家的媚相,许戈只顾着看许小莫没有注意到。
许小莫正想开口推辞,这女子身份不明,说话做事都有些古怪,还是少招惹的好,不然将自己的女子身份暴露,对自己和南宫都会有影响。
“武公子,武将军正派人四处找你呢!”帘子外武将军的副将李长华战战兢兢地站在外面,刚才武广真莫名其妙发了一大通火,他找武广真商量事情恰好撞在了枪口上。商量完之后武广真突然要他将他的侄子给找回来,打发他来这营帐了。
“讨厌!”武嫣儿跺了跺脚,嘴巴翘得老高。许小莫嘴角带着笑意看向武嫣儿,武嫣儿脸上一红,骄纵的表情顿时收敛了起来,她细声说道,“你等等,我一会就来看你。”
许戈仍旧对受伤的许小莫放心不下,可他又不能长久留在军营里。会试的结果还不知道,他还需要回去准备接下来的殿试,大夫人和许尚书也不会让他久留军营。
好不容易劝说了许戈离开,许小莫将床上放着的药膏放到顺手的位置,脱下外衣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衣。她犹豫了片刻,凝神听了听周围的动静,比武场的人不知道怎么还没有散开,仍然传来喧闹声。
自己这个帐子暂时不会有人再进入,许小莫将衣服褪到了肩膀上,伤口又被牵扯到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将军,程俊涵已经罚了军棍,没想到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倒是有几分血性,硬撑着不求饶。不过他毕竟是程家的长子,将军这样做会不会得罪了程家?”
“程原敕身为一方巡抚深明大义,他会将程俊涵送到军营里来,就表明了他的态度。军营里他是呆不下去了,将他送回程府养伤吧。”
大军随时都有开拔的可能,将程俊涵留在军中就像留了一头倔牛,谁知什么时候又会横冲直撞起来。
说话间就有两人进了房里,南宫萧安走在前面,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他上药的许小莫,细腻洁白的皮肤暴露在了他的眼前,裸露出来的皮肤上深红色的血痕一道连着一道。许小莫听到人声连忙将衣服拉了上来,一想到自己的身体被陌生的南宫看了去,她脸上腾起了一片红晕。
该死,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还偏偏连声招呼也不打!
这也怪不得南宫萧安,这帐子本来就是他的,他进自己的营帐还需要打什么招呼?
南宫萧安轻轻咳了一声,许小莫脸上的红晕显得更红了。她躺倒在床上,假装睡了过去。
跟着南宫进来的陈校尉这时才发现自家将军的床上竟然躺着个人,他心里惊奇不已。南宫萧安不喜欢喧闹,更不喜欢有人呆在他的营帐里,如今让人躺在了他的床上,怎能不奇怪?
陈营超嘴上继续汇报着,眼神却早就飘了过去。那人的样子有些眼熟,不就是在场上拦着将军的那小子吗?
南宫萧安转身看向他正盯着床上,介绍道,“这是我表弟,从今以后他就是我的亲兵,就住在这帐房里了。”
许小莫刚凉下去的脸蛋又烧了起来,以后她要跟这个大将军住在一起?这怎么行!
听到有人离开,许小莫立刻坐了起来,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我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这军帐是将军的……”
“你想多了,”南宫萧安挑着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比常人高出一个头,如山峦一般起伏的黑色眉峰下是一双幽黑神秘的双眸,身上的盔甲上沾染了些泥土还没有拭去。南宫萧安低下头直视着许小莫的眼睛,许小莫心里发慌想要躲避,浓烈的男子气息毫不留情地将她圈禁。
“军营里的士兵衣食住行都是统一而为的,你若是想跟着他们同吃同住我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的性别。”南宫萧安嘴角向上一挑,满意地看着许小莫脸上流露出的担忧。
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虽然她缚了胸又在脸上添了胡须,暂时让人看不出来她是女子,可若是长期生活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抓住马脚,到时候……
“那就谢过将军了。”许小莫缓缓说道。
“早知道我也上场跟将军杠上,说不定将军欣赏我也提拔我成了他亲兵呢!”
牛大壮刚领着人练完兵回来就听说场上那个其貌不扬的小子成了南宫萧安的亲兵,心里不由得涌出了一股妒意。
他来了虎贲军四五年了才从杂役兵做到了伍长,而那瘦不溜秋的家伙一来就成了将军的亲兵。
“就你那样子!你没听陈校尉说吗?那可是将军的表弟,什么时候你也有个将军亲戚,你也就不用再当伍长了!“
“我呸!”牛大壮朝着手上吐了口唾沫,望着营帐的方向搓了搓手,“我才不信那是将军的表弟,看他那细皮嫩肉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带他进来的是许家的公子,许家公子与将军交好,说不定啊,他是许家公子的……”
牛大壮说到这儿朝着周围的人瞪了瞪眼,脸上的不甘更加浓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