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点起火折子,渺小的火光变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亮。火苗飘忽不定,人心忐忑不安。就在那柜子原来之处,宋夫人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随从攥着一块从她身上扯下来的破布料站在那里。地上有血迹,但随从身上并没有伤口,于是柳依依松了口气,愤愤然道:“都怪我太大意错信了那个歹毒心肠的女人!”随从没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微微勾起的嘴角像是在安慰她,她撇撇嘴,愤愤的表示下次再碰到她一定直接搞死不多废话,说罢眼珠子一转,她瞅见边上虽然举着火折子但是没啥存在感的慕言:“为什么她没把你一起带走?”慕言想给她翻个白眼,但一想到自己从小接受的世族教育,他生生憋住了:“她连整个村子人的性命都能不顾,遑论我呢?”柳依依忍不住笑出声,黑暗里她半弯的眸子里倒映着火光,让慕言忍不住想起元宵夜里的烟火,美则美矣,但是碰到却会把人灼伤。“你跟着我混得了。”柳依依道。来时的路已经被厚重的石门给封上了,他们被宋夫人困死在了石室里边,柳依依和慕言摸索着四周墙壁想找出机关来。随从则半蹲下身子,附耳去听石板底下流动的水声,他指甲撬开了一块石板,便瞅见底下水流,水深不知几许,眼睛所能看见的只是大片的漆黑,漆黑里有孩子那么大的红鲤在游弋。慕言目瞪口呆:“此物只应天上有。”随从冷冷瞥他一眼,悄无声息的跳进了水里。慕言看着那水里泛起的圈圈涟漪,有点怀疑随从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傻子:“他居然跳下去了。”水里他的身影渐渐埋没在黑暗里,柳依依绷紧了心里的弦,皮面上仍做着不以为意的神情。约莫过了半刻钟,慕言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水底一条似蛇尾般的东西蜿蜒游弋而来,他下意识用自己文弱的身子挡住柳依依:“姑娘小心有怪物!”“你才是怪物。”柳依依回敬他一个大白眼,把他推到边上去,又半蹲下身子去拉水里伸出来的那只苍白的手,把他从水里拉起来。慕言此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之所见,据说南海有鲛人,其外形似人但是生有鱼尾,不会说话但是歌声嘹亮。人世里流传的最后关于亲眼见到鲛人的传言,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慕言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有此荣幸能亲眼见到活在传说里的鲛人。回想起来桃源途中没船也能尾随而来的悬疑事件,答案也就不言而明了。鲛人沉默的从水里撑起上半身,矫健的鱼尾在火光照映下发出凛凛寒光。柳依依问他找着了么,他点头,于是柳依依便毫不犹豫的跳进水里,飞溅而起的水花跳进慕言的眼睛,他下意识闭起了眼睛,待他再睁眼时,柳依依的手已经伸到了他面前:“会不会水?”慕言表示会,她就把他拉进水里,冷水自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冰凉入骨,只有她的手是温暖的。黑暗里什么也不能看见,慕言屏住呼吸跟着柳依依的手往前游去,柳依依则被鲛人拉着往前游,鲛人游得很快,估计也是怕这两个脆弱的人类在水底挂掉。渐渐的压迫感没那么重了,眼睛依稀能看见亮光水面上跳动。慕言从水里猛地抬头,贪婪地呼吸着涌进鼻子里的空气,这游的一段路并不算长,但是游得很艰难,途中有次慕言差点坚持不住,是柳依依用指甲狠狠掐他让他痛得坚持下来。抬手一瞅他看见手上的血印子,微微愰神,就在这会儿功夫里,鲛人已经把柳依依抱到了上面。慕言艰难的自力更生爬了上去,站起身那瞬他双眼发黑,险些又掉回水里去,幸好柳依依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柳依依诧异道:“慕家居然出了个文弱书生?”慕言不由得惭愧;“根骨不佳,打小就没练过武术。”“可是我听说慕家有个武学天才来着,据说年纪轻轻打服了许多人。”柳依依的目光里流露出同情。“那是我弟弟慕临。”慕言转移话题道:“这里是哪里?”没有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他只能自己环顾四周去观察环境。此时他们置身之处似乎是某人的房间,灯火昏暗里他打量这地方,只见稍显凌乱的床榻及空空如也的衣柜,然后就没有什么物件了。想起他们如今在宋夫人家的地底下,又眼见着这屋子昏暗潮湿的环境,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这地方不像是给人住的。“我们是闯进某人的坟墓里么?”“谁会把坟墓修在屋子底下?”柳依依反驳道。他们钻出来的地方是房间里的鱼池,站在鱼池边上便能看见里头红鲤游弋,有人在底下设了张网,将红鲤都圈着不许游走。慕言觉得奇怪:“为什么要在房间里面养鱼?”柳依依没搭理他,而是拍了拍随从的腰,问他你不是饿了。随从一脸茫然的摇头,她就皱了眉头:“那那玩意儿是谁干的?”两人随着她指尖望去,便瞧见偏僻角落有只双手也环抱不住的红鲤,它被不知名的东西撕裂成两半,正躺在那里用死鱼眼盯着他们看。慕言心里忍不住发毛:“上头那是撕咬出来的口子,好像还有抓痕。”随从顶着四只眼睛摇头,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吃完东西就不敢承认的,于是他俩把目光移开。正猜测着红鲤之死谁是罪魁祸首时,忽然听见有什么怪异尖叫声打远处传来,那声音的腔调与八哥喊饿时的腔调如出一辙,显然八哥的怪叫声就是打这儿学来的。那声音边喊着饿边朝这边过来,脚步声伴着怪叫声愈来愈近,但鲛人和柳依依都没有躲闪的意思,都端正的站着,神色凛然的盯着回廊拐角处,等声音的主人冒出头来。慕言硬着头皮也站在边儿上,等了片刻,拐角处蹦出来一道红色的影子,那是条大概有成年汉子三分之二大的红鲤,用船夫的话可以这样形容他,大得快要成精了,正活蹦乱跳着。回廊尽处就蹦出来这么个玩意儿,但那玩意儿也不像是能够发出嘶吼声音的啊,慕言正疑惑着,忽见黑暗里又蹦出来个黑影,飞扑过去抱着红鲤撕咬,在他嘴里很快红鲤便不再动弹了。慕言明白角落里那红鲤之死的真相了。那咬人东西的身形与人类小孩相近,但肤色却是青黑色的,长着獠牙和利爪,他的脸藏在凌乱的长发底下,眼瞳像狼一样闪着寒芒。他这才看见了三人,丢下红鲤盯着他们看,好像他们是多么可口的猎物似的。空气里静谧下来,两方势力相互对峙,慕言因为是个不会武的文弱书生,先在气势上败下阵来,他往后退了一步,鞋跟踏在地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响声,那怪物却将那响声当做出征的号角,飞一般朝着慕言的面门袭来。慕言下意识拉住了边儿上的柳依依一同闪躲,怪物的利爪带着凌厉的寒风袭向两人,鲛人瞬间暴起挡在柳依依前边,用手格挡住袭来的一双利爪。那怪物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攻势放缓跳出三尺之外,然后又飞一般跳袭过来,这次他的目标是鲛人的脖颈,它就像个野兽似的用自己的灵活身躯躲开鲛人的防备,攀住鲛人又利爪搭在他脖子上,它露出一个笑似的表情,闪着寒芒的爪子划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