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皱紧了眉头,甩开慕言的手快步冲过去,手里寒芒一闪,竟是多了把匕首,趁着怪物的视线在鲛人脖子上停驻,她把匕首从后颈全部插进去,与此同时怪物的手也划拉向鲛人的脖颈。没有想象中的血肉横飞,柳依依的匕首捅进怪物身体时只有闷闷一声,并没有血从伤处流出来,怪物好像也感觉不到痛,对那伤口毫无表示,它张大嘴巴的震惊仅仅是因为他锋利无比的指甲不能把鲛人的皮肉撕开,鲛人这样的皮糙肉厚,任谁都会忍不住惊愕。就在那怔愣的一瞬,鲛人拉住它皮包骨似的腿脚往地下摔,它也聪明,死死的抱住柳依依的手臂。柳依依猛然将手臂抽出来,利爪划开肌肤的疼痛让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气。怪物还想去抓她的手,她连忙躲远了一些,与此同时鲛人的手抓住怪物的双臂一掰扯,便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从怪物的手臂里传出来。鲛人狠狠把他摔在地上,他摔飞很远,甚至撞倒了柜子和床榻,发出一阵巨大的响声。怪物好像不能感知疼痛,也不知道他身体是什么样的构造,竟然这样能抗打。那怪物又从灰尘堆里毫发无损的站起来,这次他好像认清楚了自己跟鲛人之间的巨大差距,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扑咬过来,而是沉默的用眼睛盯着鲛人,像是想用眼神把鲛人活活弄死。这时候慕言看清楚了他的脸,那张脸上虽然缝着许多针线口,但还是依稀能看清楚他本来的面目,那是宋夫人的儿子的脸。“传说中鲛人元魂珠能够让人死而复生,是真是假?”慕言问柳依依,“那是宋夫人的儿子,可我记得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怎么还活着?”供奉在祠堂里的鲛人珠能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柳依依不知道,她只知道眼前这个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她指着那孩子的脖颈,眉头皱得死紧:“行尸走肉罢了。”慕言顺着她所指的地方望去,便瞧见那孩子脖颈上有一处针线断了,于是皮肉便翻着外露出来,那肉不是正常人的皮肉颜色,而是渗人的灰黑色,瞅见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针缝痕迹,联想到皮下颜色两人都是头皮发麻。鲛人又跟那孩子缠斗起来了,大人和孩子对打差距十分明显,那孩子处在单方面被虐待的份儿。柳依依像是被戳中了心中软处:“如若她跟我说清楚情况,那鲛人珠我也能给她偷出来呀。”那孩子被鲛人打得恼怒不已,腿脚牙齐上阵,然而鲛人皮糙肉厚的程度超乎他想象,他伤不了鲛人分毫,便恼怒的像个野兽般嚎叫起来,其声之凄厉,震耳欲聋。“非人,非鬼,在阴不得,在阳不得,”柳依依眯着眼睛,“与其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活着,不如早死早超生。”“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而后突然传来苍老沙哑的声音,柳依依吓得连忙跳开,定神一看瞧见宋夫人站在那儿,手里掐着慕言的脖子,慕言文弱,已经被她掐得白眼都翻起来了,眼看就要断气,宋夫人便把他扔在了地上。鲛人瞅见了宋夫人,想冲过来保柳依依,却被因为看见了老娘而亢奋的熊孩子缠住了手脚脱身不得。柳依依将匕首横在胸前自保,冷眼盯着皮面带笑的宋夫人,而宋夫人好像并没有伤她的意思,她的眼眸比柳依依的手里的锋刃还要锐利:“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我记得我在林家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檐下有窝雏鸟,其他的孩子们都把他们拿来当玩具玩儿,只有你怕它们被弄死,边哭着跟那几个孩子对骂边小心翼翼的护着雏鸟们。”柳依依没心思听她说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直截了当的问:“你想说什么?”“迷迭香能让人昏迷三个时辰,但不会致人死地是吗?”柳依依皮面上挂着被人戳穿的羞恼:“是又如何?”“你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无法在江湖的腥风血雨里立足。”宋夫人用过来人的口气如是道,“曾经我也是因为善良而轻信陌生人的话,导致祸源引向桃源,夫君为护桃源战死,儿子重伤。”宋夫人几不可闻的叹息着:“我知道你身上藏着毒,但是我这副身子已经是百毒不侵了。”说罢她的手向柳依依伸过来,柳依依连忙退开两步,见那手如影随形的又跟来,她便提起匕首冲那手刺去,锋刃擦过皮肤,没能伤到宋夫人分毫。宋夫人年轻时也是有两把刷子的,柳依依这种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人在她这里只有被耍的份儿。显然她并没有伤柳依依的意思,只是耍着她玩儿,柳依依匕首刺错了地方她便轻轻的笑,教导她说跟别人打起架时不能分心,这时候她倒还真是有个老师的模样了。那边鲛人终于摆脱了熊孩子的纠缠,离弦的箭一样往这边扑过来,宋夫人察觉身后冷风,险险侧头躲开鲛人的攻势,先前跟鲛人打时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开,鲛人反手一掌于是她便躲不开了,被鲛人蛮横的一掌拍出去很远。熊孩子发出凄厉的声音,朝宋夫人扑过去。宋夫人抹掉嘴角血丝,冲着他虚弱的笑:“我没事,没事——”可是话没说完她便侧头吐出一口血来,接踵而来的是要把她心肺咳出来一般的咳嗽声音。那孩子喉间发出低低哀鸣声,紧紧将宋夫人抱住。宋夫人揉揉他的脑袋,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鲛人瞧:“小时候你跟我说你在井底见到了一双眼睛,鲛人的眼睛吧,当时我以为你在开玩笑,现在我信了。”宋夫人不知道打哪儿摸出来一块鳞片,黑色的,似婴儿手掌大小的鳞片,她有些感慨的说:“我为鲛人的事情忙活了半辈子,还有幸见到活着的鲛人。”她半弯了眼睛,像濒死那样的深呼吸:“也不知道你碰到这鲛人,幸还是不幸?”“没碰到他,我早就死了。”鲛人将柳依依严严实实护在身后,她则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冰凉的,却给予她满满当当的安全感的手。宋夫人只是笑笑,不做表态。“邵儿,低下头来。”那孩子听得懂她的话,闻言乖巧的低下头来。宋夫人用粗粝的手指摩挲他的脸,他脸上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上的,这孩子初复生的时候,不通人语,没有人性,老是把自己给弄伤,而伤了皮肉又不能痊愈,会往外翻出来露出青黑色的血肉来,她无奈之下只能用针线缝上。“疼么?”她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澈见底,永恒的停留在他九岁那年的光阴里。他摇头,宋夫人便抱住他,紧紧的,她温暖的体温让那孩子有片刻的怔愣,就在那怔愣间,宋夫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划开了他后脑勺往下一点的那块皮肤,柳依依从翻开的青黑色皮肉里依稀看见那颗被供奉在祠堂里的鲛人珠。“别怕,别怕。”宋夫人低声安慰着,指尖向那珠子摸索过去。身上什么地方都不痛不痒,唯独那块地方是性命之所在,稍微碰上一碰便能给予他几欲发狂的剧痛。他在剧痛里糊了神智,锋利得像是匕首般的指甲掐进宋夫人的皮肉里,獠牙则咬上宋夫人的脖颈,宋夫人甚至还来不及惊呼,便被他咬断了喉咙,伤口之深甚至可以看见白骨森森。热血喷涌着洒到那孩子脸上,他的眼睛重复清明,皮面上露出慌乱的神情来,泪水在眼里打转,他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那样低下头来,摸上宋夫人的伤口试图止住那喷涌的血液,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液从他指缝里不断流出来,流到地上,像是开出一朵诡异的花,又像是一个古老的图腾。“……娘亲……娘亲……”他小声的喊,却没能再得到回应,于是他低嚎,哀鸣,像离弦的箭一样蹿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里。鲛人想去追,柳依依把他拉住:“别追。”柳依依自上而下俯瞰着宋夫人,她已经没了呼吸,瞳孔涣散,但没阖上眼睛,有泪从眼角缓缓滑落。柳依依几不可闻的叹息着,半蹲下身子默然的替她把眼睛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