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宁侯府虽然如今式微,可到底曾经是簪缨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府中的一景一物都彰显着气派跟雅致。
晨曦的雾气散去,太阳升到了头顶,明晃晃的火辣。
李德忠随主子走到一处阴凉无人之地,才低声询问:“主子意下如何?”
“什么如何?”
淡漠疏离的嗓音就像天山上常年不化的皑皑冰雪,让李德忠很有压力,可主子如今十七了,也到该议亲娶妻的年纪了。
“江大老爷说想将这府上的二姑娘说给主子,老奴昨儿已经打听过了,这江二小姐容貌不俗,蕙质兰心,善良体贴,是宜家宜室的好姑娘,比之这府上那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有过之无不及,年纪也与主子相当,老奴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不如趁早……”
“左边。”
李德钟闭上了嘴,顺着主子的视线,屏住呼吸,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姐姐,景昌哥哥他根本不喜欢你,你何苦绑着他?就算你嫁进武安侯府,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何不退了这门亲事,再另觅良缘?我相信以姐姐的相貌,再找个喜欢你的男人也不难,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岂不是更好?”
江念珠冷着脸看着拦住她去路的江云巧,过去在她面前畏畏缩缩的庶女,如今倒是胆大的很。
江云巧被这样目光看的有些心虚,可想到这两天景昌哥哥都没有上府上来,定是因为那日姐姐说要绞了头发去当姑子,景昌哥哥又是个心地善良的……
她垂下眼帘,“姐姐,我都是为了你好,武安侯府虽然门第显赫,可姐姐是靖宁侯府的嫡长女,又有当今圣上撑腰,就是想嫁王孙贵胄那也是可以的。”
“我想嫁给谁关你什么事?”
清凌凌的声音在长廊下响起。
江云巧滞了下,咬着唇瓣抬头:“我都是为了姐姐好,景昌哥哥他不是姐姐的良人,给不了姐姐幸福,姐姐可以进宫去找皇上,让皇上给姐姐赐一门贵亲,这东宫太子不是还没有正妃吗?姐姐可以……”
“江云巧,你这么操心我的事到底是为了我这个姐姐,还是为了你自己?”
江云巧身子僵了一下,心里恨得要死,可双眼里盛满了泪珠,隐忍又委屈的说:“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可是你的妹妹,我们是一家人,你是我唯一的姐姐,我只是把景昌哥哥当哥哥看,并没有其它的想法,你不能冤枉了我。”
“冤枉?”
江念珠咀嚼着这两个字,看着这张梨花带雨的脸,想了想,又问:“如果徐景昌跟我退亲了,去求娶妹妹,妹妹会答应吗?”
江云巧被这双含有深意的眼睛看的脸色通红,眼神闪烁,支支吾吾的道:“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我能左右的,巧儿听娘……”
她立刻改口:“听祖母跟爹爹的。”
“妹妹说的对。”
江云巧以为她是想通了,脸上刚露出笑容,就听到下一句:“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门亲事是我娘定下的,我得听我娘的。”
江云巧气得脸色都扭曲了,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再说咱们侯府如今是什么情况妹妹是知道的。”
江念珠一脸忧愁:“我是长女,身上的责任是很重的,我如果退亲,让外面人怎么看我们府上的姑娘?妹妹也到要议亲的年纪了,还有几个堂妹年纪都还小,我不能误了她们,妹妹你说是不是?”
江云巧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脸都青了,还想说什么,可在这双似笑非笑的美眸注视下,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念珠欣赏着眼前这张五彩斑斓的脸,欣赏够了才抬脚继续往前走。
杜若掩了掩嘴,忙疾步跟了上去。
等到长廊下的人都走了,假山后面才走出两个人影,李德忠一脸感慨:“这江二姑娘可真善良啊!”
虽然比不上大姑娘颜色出众,可娶妻娶贤,这品性没的说。
然后他想到什么,望向前面轮廓冷峻漂亮的少年,问:“主子,您觉得如何?”
少年身姿修长挺拔,手里捏着一朵芙蓉花,骨节分明的指骨在阳光下白的几乎透明,他一点点的将花碾碎,指尖沾染的花汁就像血一样鲜艳,有一种妖冶的美感。
“有点意思。”
这应该就是很满意了吧!
李德忠松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整个人都轻松愉快了,他眉开眼笑的问:“那老奴就先去跟江大老爷将亲事定下来?”
少年没有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没有反对就是答应了。
……
李德忠很快去找了江缜,两人吃了一顿酒,痛痛快快的将亲事给定了,打算挑个良辰吉日交换庚帖。
江缜这两天心里一直悬着,以为这两父子是瞧不上巧姐儿,现在心落了下来,吃完酒后,他就回了胧月阁,将这门亲事同柳氏说了。
柳氏一听丈夫给女儿定的是他的救命恩人,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好了。
“李熙那个人你是见过的,虽然现在他们门第差了点,但是李熙已经是举人了,待到明年中第,不会亏待了巧姐儿。”
“老爷,巧儿她年纪还很小,现在定亲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早什么早?念珠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巧姐儿她比念珠就小三个月,再说李熙这科举还没考完,只是先把亲事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这话一落,柳氏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心里有了怨言:“什么夜长梦多,还怕巧儿跑了不成?依妾身看那两父子就没安好心,挟恩图报,不是什么好人!”
“你这妇人怎么说话的!”
江缜气得不轻,当下酒也醒了,他伸出手:“你把巧姐儿的庚帖拿出来,这件事我做主,不用你来操心!”
柳氏平日里温柔体贴,从来没有忤逆过男人的话,所以江缜这么多年了身边只有她一个枕边人,在这大房的后院里,她没有正室的身份,却享受着正室的体面。
柳氏也深知这样的体面是面前的男人给的。
最后,她还是把庚帖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