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华抬头看了一眼那人。
四十多岁模样,圆脸,矮胖,五官并不出彩,但却有一双犀利的眼睛。
谢芳华回想刚刚,爷爷似乎称呼他为左相。
想必他就是那个日前激愤请柬,逼走四皇子秦钰的左相卢勇了。
她垂下头,恭敬地道:“小的王银,是漠北军营的人,并不是忠勇侯府的人。”
“你是漠北军营来的人?”
卢勇一愣,眯了眯眼睛,面露精光:“你此番过来,可是漠北有军情了?”
谢芳华看着脚尖,并不回答他的话。
卢勇眸光凌厉地盯着她,沉声问,“你怎么不回话?”
谢芳华低声道:“小的还没见过皇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您的话。”
卢勇一僵,凌厉的眸光缩了一缩。
既然是从漠北来的人,要觐见皇上,皇上还没见到人,他自然不能公然逼问,否则就是打探军情了。
只是他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小厮在他面前竟然丝毫不胆怯慌乱,倒是有几分定力。
“哪个是王银?皇上让进去!”
早先那老太监这时又走了出来,扫了一圈众人。
谢芳华走上前,对老太监恭敬地一礼,“回公公,是我。”
老太监上下打量了谢芳华一眼,点点头,挑开帘子进去了。
谢芳华紧随其后。
南书房如传言中一般富丽堂皇,书墨馨香。
正中一排书架,一张明黄的桌案后,一个大约四十多岁,身穿明黄龙袍的人端坐龙椅,而忠勇侯则坐在他桌旁,面上略微担忧。
“参见吾皇万岁。”谢芳华跪在地上,规规矩矩地叩头。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皇帝看着下方十四五岁的少年,威严地开口。
谢芳华缓缓抬起头来。
皇帝看了她片刻,威严的脸上看不出神情,良久才问她道:“朕听忠勇侯说,你是从漠北戍边军营而来,有密函要呈递给朕?”
“是!”谢芳华低下头。
“兵部的密函向来都走驿站,八百里加急,为何武卫将军独独命你来?”皇帝挑眉。
“回皇上,小的也不知缘由。武卫将军只命小的以给忠勇侯府送年货为由顺便带一份密函进京呈现给皇上,其余的并不知道。”谢芳华毕恭毕敬回答。
皇帝点点头,“有什么能证明你是漠北军营的人?”
谢芳华伸手去怀里摸令牌,却摸了个空。
忽然想起昨日秦铮等人验明她身份,拿了令牌,却没还给她。
她愣了片刻,放下手,低声道:“回皇上,小的昨日入城,在宴府楼门口出了些事情,令牌被英亲王府的铮二公子给取走了,至今没还回来。”
“哦?”皇上到是意外了一下。
谢芳华只能硬着头皮将昨日的事情经过简单重复了一遍。
皇帝听罢,忽然笑骂了一声,对一旁的忠勇侯道:“这秦铮从小就是个皮猴子,一年到头,总听到他欺负人。五年前在京郊被一只疯狗给咬了,回宫后便闹着让母后赐给他一只比疯狗还厉害的狗,母后疼他,便命人寻了一只狼狗给了他。”
“从此以后,别说人横着走,狗都横着走了,谁也不敢惹他。如今却不想被这王银的车给轧死了,那小子定然是气坏了。他昨日一定不依不饶地追到忠勇侯府去了吧?”
忠勇侯斟酌地道:“孙儿和铮二公子有些交情,到也没大难为。”
皇帝别有深意地看了忠勇侯一眼,“我可听说了,他扬言忠勇侯府从今往后欠了他一笔大债。这还叫没大难为?”
谢芳华心下一动。
果然皇帝就是消息灵通,有点儿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昨日的事情,想必早就有人禀告他了。
忠勇侯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狗毕竟是太后赐给铮二公子的,昨日偏偏赶巧了。”
皇帝点点头,对此事似乎不打算深究,对守在门口的老太监吩咐,“吴权,你去英亲王府将那小东西给我宣进宫来,记着让他带上昨日从人家手里霸占的那块令牌。”
话落,又补充:“让外面的人都散了吧!朕今日和忠勇侯叙话,不理会别事儿。”
“是!”吴权应声退了出去。
外面等候的左相等几位朝官得到皇帝的话,对看一眼,都默默离开了南书房。
忠勇侯虽然三年不上朝,但是皇上对其恩宠犹在,鲜少有人比得了。
“你也起来吧!先一旁候着。”皇帝十分宽宏地对谢芳华摆摆手。
谢芳华谢恩,站起身,默默地站在一旁。
皇帝似乎和忠勇侯许久未见,有很多话要说,二人你来我往拉起了家常。
谢芳华感受着二人君臣和睦,眼神逐渐怅惘。
若不是重活一世,她一定想不到如此的君臣关系,也能轰然倒塌,一夜间诛杀九族,毫不手软……
半个时辰后,吴权从外面回来,禀告道:“皇上,铮二公子来了!”
皇帝停止了和忠勇侯叙话,摆摆手,随意地道:“让他滚进来!”
皇帝话落,外面就叽里咕噜滚进来一个人。
那个人滚过门口,滚过谢芳华脚边,滚过忠勇侯的椅子,最后稳稳地停到了皇帝的书案前。
皇帝愣了一下,斥道:“胡闹,滚出去!”
那人闻言,竟真又如来时一般,叽里咕噜地滚了出去。
谢芳华只看清了一团绣花锦缎和一双镶嵌着白貂皮毛的靴子。
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施为的人,怕是只有秦铮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