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意外地,将这首不在调调上的童谣,唱得有一种奇怪的和谐。
灵霏安心地闭了眼,在朦胧之中,跟着梁一沉的节奏合着:“杨柳儿死,踢毽子,杨柳发芽,打拔儿……”
这么唱着,灵霏竟是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自家的婆子抱进了回家的马车里。
之后的接连好几日,灵霏都在齐家医馆遇见了梁一沉。
灵霏心里头对那套戏服有疑惑,问了梁一沉才知道,戏服是他家里庄子里头的管事孝敬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的。梁夫人多了个心眼儿,查了之后方才知道这戏服本就是柳姨娘的东西。
是孟晴在外头放了许多羊羔利,将这戏服也一并卖了放出去了。偏生就卖到了他们梁家的庄子里头,叫梁夫人给瞧着,觉得不是俗物,这才查出了事情的原委。
说到此处,梁一沉还不忘对灵霏道:“母亲说你如今在家里头难做,本不想多生事端。却那一日眼瞧着你是个孝顺的,不忍将这事儿瞒了你。要我说,你还是早做打算才是,莫等着你家那大夫人将你姨娘所有的东西都变卖了,你哭得地方都没有!”
孟晴……竟做到了如此地步?!
灵霏气愤之下,似是听得梁一沉隔着屏风对他小声道:“若你想着这事儿,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帮你。只是这些日子我母亲身体不好,我需得照顾着。过两日母亲大好了,你也想清楚了,便来给我个信儿,我帮你就是。”
灵霏竟是不知,该如何感激梁一沉。
然而梁夫人的病似乎越来越重,梁一沉的儿歌也越唱越少。
可灵霏的病情,却是一点点地好了起来。不知是否因为梁一沉的儿歌,让她心里的那种石头压着的沉痛的感觉,仿佛在每一次去医馆之后,都会消退一点点。
好在是病好的差不多的时候,秦家也开始举办小赛了。
由秦若海主持,分别出了琴棋书画四样来,倒是明明白白地将题目前两日就发给了几位姑娘们。
琴,是一曲高山流水,姑娘们都作同一曲,方才知晓孰优孰劣。
棋自然是下棋,倒不是姑娘们之间的比试,而是都同秦若海来比一比。因着姑娘们年龄差距大,年龄大些的棋艺自然好些,所以不在她们之间比试,而是由秦若海一同断了,也方算公正。
书自然是术法,为了考姑娘们的诗词,也并下了意思,让姑娘们作诗而后写于纸上,秦若海同秦远山一同考察量定便是。
最后一个画,自不必多说,也是定了题目的:雪景。
灵霏原是不想太过出了风头的,想随意比比就是了。
可后来又觉得不妥:却也不是为了那几匹难得的料子,就算是为了让父亲多看她几眼,日后好在府中多多关照,也不能负了秦若海这一次的苦心。
何况灵霏也想知道,自个儿究竟在这些项目上头,是如何位置。
旁的不说,只琴这一项,旁人的确是不能和孟晴的女儿秦月悦比了去。
自打秦月悦出生以来,对琴似乎就颇有天分。孟晴更是不惜花了重金,请了这整个泉州之中最好的琴师来给秦月悦教授,旁人自不能同她比了去。
接着便是灵霏和大姐姐秦凝玉不相上下,灵霏倒是赢了父亲和兄长的夸赞,说她虽手法不如秦凝玉和秦月悦,偏是曲中之意,是几个女儿之中,最为让人感念的。
她的大姐姐秦凝玉倒是沉默寡言,虽弹得好,也不曾得到夸奖。
灵霏与秦凝玉的关系不算疏远,也有些心疼这个大姐姐:她是外室之女,向来不得秦远山的疼爱。听闻从前秦远山的原配还在世的时候,因着她的姨娘萍姨娘从前是青楼子里头的,所以绝不让她进府的。
哪怕后来萍姨娘在外头怀了孕,从前那大夫人瞧着她生的是个女儿也不是儿子,仍旧是将她们二人放在外头养着。萍姨娘也因此,有些怨恨秦凝玉是女儿之身,多少对她刻薄了些。
后来还是孟晴进门之后,才勉强让萍姨娘和秦凝玉入了府中。可时至今日,也未有秦凝玉入了族谱,萍姨娘仍旧算不得秦家之人。
如今秦凝玉快要说亲了,却也不得秦远山的重视。
灵霏还听闻,原本秦远山给秦凝玉说了泉州知府家的嫡长子。后来因为何姨娘想等秦晓丝及笄之后配给他家的嫡次子,又不愿她们姐妹二人同在一府,日后不好让秦凝玉压了秦晓丝一头,所以便生生搅黄了这桩婚事。
最终孟晴给秦凝玉选了泉州盐商邵家,虽说也算是泉州城里有头有脸的商贾人家,可商却实在是“下九流”一门的。即便秦凝玉也是庶女,也实在算得上低嫁了。
因而她这琴便是弹得再好,在这无一人在乎她的家中,也不得什么夸赞罢了。
后来的书和画,灵霏倒是样样都没有落下。
从前柳姨娘还在的时候,倒是也仔细地着人教过灵霏许多。
就说作诗这事儿,灵霏便是颇得了秦若海的赞许,说灵霏的咏梅颇为大气,到不似平常女儿家能作出的诗文了。
瞧着灵霏小小年纪就如此灵性,连平日不苟言笑的秦远山,都是对灵霏和善一笑:“从前倒是不知,咱们三丫头有如此才华呢!”
灵霏心里头小小得意,却半分都不敢表露在脸上:“多谢父亲夸赞!”
一旁的秦月悦,却是有些站不稳了,端着自个儿的诗书捧在了秦远山的跟前儿:“爹爹光顾着夸三妹妹,倒是也瞧瞧咱们的啊!说不定,我的不比三妹妹差呢!”
她一向都争强好胜,便是灵霏被挤去了一旁,也不恼。
本以为灵霏的咏梅已然是足以让人惊讶的了,却没成想,秦若海和秦远山在看了秦月悦的咏梅之后,竟是赞不绝口地惊艳。
她这首咏梅,简直就不似十几岁的闺阁女儿写出。大气有余,又藏了女儿家细腻的心思,一举夺了头魁,也叫人觉得实至名归。眼瞧着,这一次的小赛便就是秦月悦要胜了。
灵霏其实对此,是有些心存疑虑的:一向秦月悦的琴与画最是优异,到没有听说她在诗书上头下了什么功夫的。何况这一次的小赛本就没给她们多少准备的时间,她的那一首咏梅,倒像是精雕细琢而成,也与她平日里那闺秀文雅的风格有些不大相同。
灵霏的心里头虽是觉得有些异样,可瞧着秦远山和孟晴那开心的样子,便也将那点儿子的奇怪压在了心里。
偏是晚上回了房间里,就听到了小蕊在嘀咕:“姑娘,不公平呢!”
灵霏疑惑抬眸:“怎么了?又叫你这般不开心?”
小蕊特意关了门窗,这才站在灵霏的跟前儿义愤填膺道:“姑娘你不知道,我方才听旁人说,那咏梅并不是三姑娘自个儿作的呢!”
这事儿……
灵霏微微皱眉:“从何处听说的?”
小蕊立时便严肃认真了起来:“就是她们落花苑里头的丫头说的。姑娘放心,我不是有心打听,是无意间听闻的。前些日子大夫人不是给三姑娘请了一个女先生来家里头吗?就是那女先生写出来的诗文,叫三姑娘拿去做小赛了呢!”
灵霏倒是不觉得意外:秦月悦同她母亲一般,总是爱出个风头的。自个儿怕是在这一次小赛上头将她逼得紧了些,让她出此下策,放才能在诗书上头胜了一筹。
作弊赢了,到底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灵霏却是思忖之后,低声对小蕊道:“这事儿,你便就不要对外头乱说了。我原也没想着和她抢什么,那样扎眼的缎子,便是给了我我这庶女之身也不好到处张扬,咱们心里头知道就是了!”
小蕊倒是煞有介事地点了头:“姑娘说的是!姑娘放心吧,奴婢心里头都知道姑娘的苦,断然不会给姑娘惹麻烦呢!”
有小蕊陪在身边,灵霏方才觉得这屋子里似乎都暖了不少。
原本这场小赛,就该是这么过去了才对。对于她们几个姐妹,不论输赢,秦远山都赏了不少的东西。
秦月悦的自然是最多,那匹圣上赏赐下来的缎子,小赛结束即刻便送去了秦月悦的院子里头。
秦晓丝和灵霏得的东西倒是差不多,也算秦远山不偏不倚。唯有一向都不得宠爱的秦凝玉,得了东西最少,却也没听她有什么不满。反而是何姨娘在院子里头当着来送东西的丫鬟仆役的面儿笑话了秦凝玉几句,秦凝玉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灵霏以为,这事儿便就到此处是告一段落了。
却没成想,还未到晚间,孟晴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仆役和婆子闯进了灵霏所在的听雨苑之中。
何姨娘甚至还未来得及赶到灵霏这里问个始末,就瞧着孟晴大手一挥:“给我搜!”
于是那些仆役婆子便不由分说地将灵霏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何姨娘这才赶了过来,瞧着孟晴有些愤懑:“夫人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