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胭去安世堂抓药,却红着眼眶回来了。
她低着头从施采芙面前经过,却不想,施采芙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红肿的侧脸。
“红胭。”
红胭侧身对着施采芙,努力让声音听不出异样,“小娘,奴婢去煎药。”
“红胭!”
施采芙少有这样疾言厉色的模样,红胭的心里又酸又涩。
施采芙起身,来到红胭跟前,捏着帕子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谁干的?”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得像是能滴出水来,却多了些红胭从未听过的怨怼。
“小娘别问了,奴婢去煎药了,这安胎药得早些用了才能安心。”
小娘不信安世堂,她专门去别的药铺抓了安胎药。
“是安世堂的人?”施采芙不听她说什么,继续逼问。
红胭又红了眼眶,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施采芙薄纱广袖下攥出一个细白的拳头。
她是个见不得人的外室,谢凛昭素来不喜她出门,从前她也忍得,有什么事都让红胭去办。
梦里,在流放的路上,她卖乖讨巧,陪着笑脸讨好那些兵痞子只希望谢凛昭和谢云麒父子两个能好过些。
殊不知,红胭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为了让她能吃上一顿饱饭,竟然委身于那些兵痞。
在谢云麒亲手杀她那日,红胭冲上去阻拦谢云麒。
那时红胭怀了身孕,被谢云麒一脚重重踹在肚子上,血染红了她的衣裙,也染红了身下大片黄沙。
她在谢云麒的白绫下苦苦挣扎时,红胭还像是不知痛一般,朝着她爬过来。
在她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红胭已经不动了。
红胭为了她受尽委屈与屈辱。
左右已经打定主意,倒也不再畏惧谢凛昭的冷落。
“我们去讨回公道!”
不顾红胭的阻止,施采芙在箱笼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套还算端庄的衣裙。
红胭看着她翻找衣服,翻着翻着,就掉了眼泪,不由得劝道:“小娘别难过,奴婢没事的。”
施采芙摇摇头,擦干眼泪换好衣服。
什么作不作践的,她选了这条路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做妾还是做外室,都不过是任人作践的玩意儿。
谢凛昭受够了孟茯锦的端庄大气,不喜欢女子在他面前端着。
她也没有端着的资格,只能凭借谢凛昭的喜好装扮自己,平日里衣着打扮,都是谢凛昭让人送过来的。
虽不像青楼妓子般清凉,却也都是偏轻佻,穿出去要被人说伤风败俗的。
谢凛昭对她其实说得过去,这小院并不算偏远,到安世堂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施采芙迈步进门,药童带着笑迎上前来,待见到她身后的红胭,便冷了脸。
他还当是哪家的夫人呢,结果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林大夫可是都交代过了,不管是谁,拿着那方子来抓药,都不许给好脸色。
那不要脸的竟然还敢纠缠,他只甩了一巴掌都算好的了,好歹没用扫帚给她赶出去,不给她抓药呢。
此时安世堂里还有两个病人。
施采芙的声音依旧是柔婉的,只是语气不善,“请你们掌柜出来一见。”
药童冷哼一声,“你算什么东西,也想见我们掌柜?”
“传闻安世堂济世救人,却原来不过是道貌岸然之徒吗?”
这话说得可不轻,一时间堂内一双双眼睛都看过来,掌柜原本还想躲一躲,这会儿也躲不过去了。
“是谁在大放厥词?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安世堂,不是医馆难道还是官府不成?”见到掌柜,施采芙的态度更加强硬了,“我的婢女来抓药,是没付银钱还是怎的,你们若是抓不齐便承认了自己不行,却为何要打人?当真是店大欺客了?”
“若是如此,是不是日后被你们医馆的庸医害死人,也要求告无门了?”
施采芙温柔又带着几分脾气的语气,极有诱导力,哪怕众人皆知安世堂是京中口碑最好的医馆,可瞧着红胭脸上的伤,也还是难免有些怀疑。
“放肆!”林常清从屏风后绕出来,面带厌恶之色,“巧言令色。”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她今日给了林常清颜面的,奈何他自己得寸进尺,“林大夫敢说我的婢女不是你安世堂的人打的?我的婢女究竟做错了何事,竟要你们这一屋子的大男人甩她的脸面?”
一个能为了私情害人子嗣的大夫,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凭她的主子不是好东西,她又能是什么安分的?”
“林大夫慎言!”红胭上前一步,尖声厉喝。
“怎么?我说错了?” 孟姐姐就是因为这个贱人黯然神伤,“你们能做出来,还不让人说了?”
施采芙按住红胭的手,上前一步,直面林常清,“我做了什么?我哪里对不住林大夫了,你不妨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你!”林常清气得眼珠子通红,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先不说这是谢家和孟姐姐的私事,轮不到他插嘴。
若是这女子问起他为何对旁人的事情如此义愤填膺,他也不好解释,这女子如此伶牙俐齿,难保不会抓住他言辞的错处污蔑孟姐姐的清白。
掌柜见林常清不说话,心里叫苦,赶忙又是认错又是赔礼,好声好气地把主仆二人送出去了。
回到小院时,绿芜正小心翼翼地从屋里出来。
见到施采芙回来,冲上前就是质问:“小娘去哪儿了?二爷等你半天了!”
施采芙心生厌烦,没理会绿芜的态度,绕过她推门进屋,“二爷。”
谢凛昭见她那身衣服,心下便生出几分不喜来,“去哪儿了?不是让你少出门?”
逼红了眼眶,施采芙提着裙摆小跑到谢凛昭身前,双手环住他的腰便袅袅地哭起来:“二爷再不回来,芙芙就要被人给欺负死了!”
谢凛昭面色一凛,“怎么回事?”
施采芙当然不会错过告状的机会,告完状又乖巧地贴在谢凛昭的胸膛上,温柔又认真地说:“芙芙身份卑贱,被人辱骂已经习惯了,但红胭是二爷专门给芙芙挑的人,是二爷对芙芙的心意,不能任人轻贱。”
谢凛昭心中微动,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身,“再等等,就这几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