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本该两周前就送到宴清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一份接着一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宴清像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每天依然和霍骁联系。
“怎么回事。”
办公室里,霍骁微昂下颌,抬眸看桌后的助理。
冷啡乖乖罚站,低着声,颤着音:“协议书,老爷子全给拦下了......霍总您忘了,霍宴两家正合作开发‘清悦广场’,老爷子说,这时候离婚怎么都不合适。”
霍骁见他欲言又止,幽幽道:“爷爷还说了什么?”
冷啡头垂得更低,“老爷子还说......说您应该给夫,给宴清小姐道个歉。”
闻言,霍骁笑了一下。
笑意未达眼底,深潭般的眸淬了毒,漂亮而危险。
“好,我去道歉。”
没有料想中的狂风暴雨,而是心平气和地接受。
冷啡一愣,讪讪抬起头,看见自家总裁捏了协议书起身,径直往门外走。
——带着离婚协议书亲自过去找宴清签字。
霍骁不信有人敢拦他。
离婚这件事,他势在必得。
霍骁驱车准备来找宴清的时候,宴清正坐椅子上看剧本。
午后阳光正好,晒得她生了几分懒意。
这是她进《凤鸣江山》剧组第三天。
正托腮背台词,宴清听见一阵不小的骚动,不用抬头,她都知道是商越来了。
剧组开机烧香那天,她已经见过商越。
照片里惊艳过她的男人,三次元里更加令人目眩神迷。
但是。
想到书里的‘宴清’如何勾搭他未遂,反而沦为笑柄,她也失去了打量的兴致。
所以那天,也只看了他一眼。
书里,作者不知是埋的伏笔还是没了灵感乱写,原来和宴翎一起长大的不止有霍骁,还有商越。
成年后霍骁对宴翎动心,商越也锲而不舍寻找她的下落,玩起了修罗场。
玩就玩吧,反正马上和霍骁没了关系,他们三人共同完成生命中的美满和谐都行。
只要别扯上她。
宴清想起今天的例行公事还没做,拿出手机给霍骁打电话。
本来说好视频通话,霍骁并不遵守承诺,在打了若干次被挂断后,她试着转成语音,对方居然接了。
从此日日通电,全程她一人说单口相声,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甚至都没听,总之从来没发出过声音。
听不听不重要,重要的是催命符一样的电话打过去,提醒霍骁“此妻好作好烦不能要得速速离婚”就行。
今天有点奇怪,响一声对方就接了。
“老公。”
她故作甜腻的音色响起来,见对面依旧安静放下心来,“老公,你不会还为之前的事和我生气吧,我都翻篇了,你也忘记那件事,我们继续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我现在在影视基地拍戏,导演说我演得不错,真希望有你陪在身边,我想你。”
影视基地。
听到宴清的话,霍骁记住这个位置。
距他开过去把协议书扔到宴清面前,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
他不动声色,目视前方,踩下油门。
又说了几句咯噔缱绻恶心人的话,宴清打算挂断。
一杯卡布奇诺送到她眼前。
手边动作一滞,她摘了耳机,手机匆匆放到旁边,握住咖啡,冲来人笑,“辛苦了。”
“这算什么辛苦。”
恩雅在她对面坐下,问她剧本看得如何。
她低眉一哂,说有点意思。
《凤鸣江山》的男主顾承瑾,也就是商越要演的角色,从前是个安分守己的和尚,某次偶然间救了她要演的千金小姐陈渔。
陈渔喜欢他,逼他还俗嫁娶自己。
眉清目秀的小光头不肯。
陈渔就囚了他,一囚十二年。
哪知小和尚真身是宫中皇子,陈渔这一囚,想害他的人找不到他下落,倒救了他一命。
顾承瑾得知自己身份后,离开她,前往京都夺权。
陈渔一路跟随,从千金堕落成妖女,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放开他。
宴清说:“从来都是男囚女的戏码,如今来了个性转,我觉得有趣。”
正开车的霍骁微怔,瞟了眼手机。
宴清没挂电话?
他拧眉,正要去摁屏幕上的红色圆键,忽听见里面传来揶揄:“而你,要和商越来不少暧昧戏。”
“戏里无论我和其他男人有多少亲热戏,戏外,我只爱霍骁一个人。”
听到这,冷笑差点从霍骁唇角溢出来。
原来在这等着他。
故意不挂电话,就是想让他听见她的一厢情深?
心念一转。
霍骁收回手,好整以暇继续听她自导自演苦情戏。
恩雅最看不得宴清说起霍骁时的哀怨模样,刚要说什么,宴清竖掌,“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她顺着宴清视线看去。
原来是男女主的第一场吻戏开始了。
刚进剧组,导演常常安排主角第一场就拍亲密戏,以此增进双方了解,更好入戏。
那厢女一号苏妍已经准备就绪,这边,镜头里一道削拔身影穿着戏服,不疾不徐走过来。
长眉斜飞入鬓,鼻挺如松,唇薄如纸。
男人眼眶边缘微微一点薄红,像是什么人含了胭脂吻上去。
他极淡地瞥苏妍一眼,看似无情,唇角噙起的笑却暴露了心中欢喜。
当真风姿皎然。
人如惊鸿照影来。
恩雅看得深吸口气,“商越真是绝了。”
宴清看他们对戏也看得有些出神,心想这男人眉眼端庄,演的也是佛心佛性一人,怎么总觉得他有股邪气。
手里剧本一空,恩雅夺过去快速翻找什么。她瞠大双眼,手指向某处文字:“商越说:‘到底怎样你才肯放过我。’你抚上他的胸膛,贴住他的耳廓,低低地说:‘只要你吻我。’他想了想,竟应下来。你们在水里,浑身湿透,都有些冷颤,此时你拥住他,发现彼此都烫得厉害......”
宴清抽回剧本,冷声道:“别读了,你手机在响。”
恩雅以为她胡扯,一看还真是,丢了句“我回来再念”,悻悻走了。
她一走,宴清摊开本子,把那几行字来来回回翻看。
摸胸。
贴脸。
湿吻。
这宛如小簧文一般的描写。
“卧槽。”她脸红心跳,肾上腺素急剧飙高,不由得低喝一句,“和这样的极品男人演激情戏,也太刺激了。”
霍骁握住方向盘的手倏然一顿。
手机里传来书页快速翻动的声音。
“共浴?竟然有共浴,哈哈哈哈哈!”
“商越差点失身于我?啧,编剧勇敢点,把‘差点’去掉。”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嗐,假戏若是能真做......”
宴清正一边看本子,一边缅怀自己逝去的下限,忽地听见商越喊了暂停。
她往那边看,只见眉端目正有邪气的男人,对助理附耳说了些什么。
助理点头,立即对导演抱歉地说:“张导,吻戏,我们这边得上吻替。”
宴清:“?”
亲个嘴都要上替身。
那她之后和商越的一系列动作戏,根本不可能实现啊。
不光是宴清,女主苏妍的脸色也变了。
诚然,让女一号和替身接吻,着实有点委屈她。
手里的剧本忽然就不香了。
影视基地就在眼前。
霍骁停好车下来,此刻的心情和宴清一样复杂。
刚刚那些话,是从宴清,从一个爱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女人口里说出来的?
宴清是故意让他听见这些话?
欲擒故纵,激起他的征服欲。
抑或,是她的真情实感?
他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捏着那份协议书,表情有几分疑惑。
“罢辽。”
迟疑间,他再次听见宴清说话,应该在自言自语:“反正离婚后少不了年轻帅气的小奶狗围着我转,和商越拍个戏而已,不用这么较真。”
“话又说回来。”
不知为何,霍骁似乎能想象出宴清说接下来这句话时的样子,她慵懒靠着椅座,仰起头,望天边嵌入山体一半的落日,“霍骁那个傻缺怎么还不把离婚协议书送过来,老娘都等了半个月了。”
那个傻缺。
深爱他的妻子这样称呼她的丈夫。
那个傻缺......
霍骁在基地前站定,一时间有些走不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