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草长,陌上花开。
李求剑一个人独自走在一条僻静的林幽小径上。
他踏着野草,似是心事重重。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只皱了皱眉,接着便又加快脚步,在曲径边的几棵较高的翠树旁,身子忽一闪,竟自跃上其中的一棵翠树上。
果然,不出片刻,后边忽跟过一个人来。
那人一袭白衣,尘埃不染,在树前树后左看右顾,俨然似在找寻什么,待在林中转了一圈,却也未寻到半个身影,面上不由似是大失所望。
李求剑迟疑了片刻,纵身跃了下来,立在那白衣人的身前。
那白衣人骤然见到他,面上现出一丝欣喜,但片刻之后,忽又收起笑容,轻轻道:“你……原来是你……”未道完,面上似有些微微发烫。
李求剑望住他,淡淡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
那白衣人听到他说人生何处不相逢时,面上禁不住升起一片红晕,原来白衣人正是林燕天。
李求剑微笑道:“既然你我碰巧都是从这条道上经过,不如我们暂且结伴同行吧。”
林燕天抬起头道:“好啊,我岂非正有……”话说到一半,才发觉似是说错了话,忙又闭上了嘴,面上却早已酡红一片。
李求剑望住林中深处,好一会儿,方叹道:“只要你不避我们结伴同行之嫌,那便就可以上路了。”
林燕天心中本似十分的欢喜,谁知一听到这句,忽神情一僵,颤声道:“你……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李求剑凝视他道:“你当真不懂,我是个男人自然什么也不必在乎,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自然还是谨慎些的好。”
林燕天神情尴尬,半晌,失笑道:“你说谁是……姑娘家了。”他眼中有许恼怒道:“我明明是个男儿,又岂是什么女子了?”道完,声音中有丝微颤,说到最后,语气更是已明显不似先前那般理直气壮。
李求剑柔声说道:“你明明是个女儿家,却又为何偏偏要冒充男子呢?”
林燕天见对方一语道破自己最大的秘密,不由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失落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你既已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只怕日后定不会再理我,是不是?”说到此处,背转过身子。
李求剑缓缓道:“你若是因我说出了你的真实身份而不安,那你大可不必在意,只因为这件事,我并非是在今天才知道的,就算我知道,我也绝不会有以后不理睬你的意思,所以你大可不必不高兴。”
林燕天咬住嘴唇说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李求剑犹豫了下道:“其实,那一次在桃花林中,我便就已猜出了你的真实性别,只不过,却没有道破而已,只因为天下间绝不会有哪一个男子,卧在桃花中,居然能让桃花失色的。”
林燕天心中本有些不悦,但听对方话语中对自己的容貌分明似有夸赞之意,心下不由又难免有些欢喜。
她随手摘了片绿叶,不再耿耿于怀,一边撕一边心不在焉。
李求剑的心情忽也变的好起来了,两个人同行,毕竟要比一个人赶路,要愉快的多也要有趣的多。尤其是和林燕天这样的一个人同行,她可以让你高兴让你笑,也可以让你变得更年轻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这一路上她至少已讲了七八个笑话,而且每一个笑话至少李求剑都没有听说过,所以他一直都笑的很开心,他虽没有什么笑话可说,但是却有数不尽的沙漠中的奇事和草原中牧马放羊的故事可讲。
林燕天自幼生于江南长于江南,自然不会知道沙漠中的奇事也无法体会在草原上牧马放羊的乐趣。
只是李求剑纵然在微笑的时候,眼底深处却总有一抹若即若离的淡淡忧伤,似是心事重重,即使是在开心的时候那抹忧伤却也挥之不去。
林燕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李求剑神情恍惚,摇头苦笑,问道:“你这般在外,也不知家中会不会担心你?”
林燕天听了,面色似是苍白了一下,轻颤道:“我……早已就没有了任何亲人,我妈妈多年前就已病死了,我爹爹他……也早已就不在了人世,我只是个没有人疼没有人关心的孤儿罢了……”说到此间,神情间倒似有着说不出的伤感。
李求剑温声道:“谁说你是个没有人关心的人,花姑娘与卫兄不都是你的好朋友么?”
林燕天面上本淡淡没有什么表情,谁知听了这话,却忽抬起头来,咬住嘴唇道:“你是说花儿,你……似乎好像很喜欢提到她。”
李求剑苦笑道:“花姑娘天真烂漫,生性活泼,只怕见过她的,很少会有人不喜欢她。”
林燕天听了,面上忽有丝不自然,她捻碎了手中的叶子,丢在脚下,一人踏步往前走去。李求剑不再多说,跟在其后。
待走出半里路,林燕天面上犹是毫无笑容,待走出几步忽又停了下来,回头望住他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脾气太大了些,所以很不喜欢我,对不对?我从小便就没有爹和娘,性子就是这般,你若是瞧着不顺眼,大可丢下我,一人走好了,我绝不会怪你!”
李求剑身子动也不动,叹道:“我又岂会生你的气,我若是讨厌你的话,那一日在桃花林中便也不会停下了来,其实……”
说到此处,目光深处的那抹淡淡的忧伤竟忽又涌了出来。林燕天却不由又惊又喜道:“你说什么——你——”
谁知这时,李求剑忽然望了前方一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你什么都不必再说了……”说着,拉起她便往草丛中钻去。
林燕天登时羞红了脸,一颗心更是不由怦怦直跳,正待开口询问,却只听李求剑斥道:“噤声,有人!”言罢,一双锐目如电闪般,向不远处的一片杂草后射去。
林燕天登时不由满面羞红,这时便只听从前方草丛间,忽传来一阵铁剑铮铮的响声。当下不由暂且静下心来,凝神望去。只见远处碧草丛中,一个长须花白的中年长者,双手持剑正在力斗一个灰衣人。
那中年长者,面目严峻,双眼怒睁,身边四周已有不少死尸,显是两人恶斗已久。与他交手的灰衣人年约五旬,性情乖戾,阴鸷着一张脸,手中的剑好似一束寒光直往他身上刺去,半点余地也不留,剑法毒辣,出招甚是凶狠,眨眼一连刺出数剑,眼皮连动也不动半分。
那中年长者左脚微跛,行动迟缓,显是腿上受伤不轻,却因大敌当前,一直咬牙挺住,持剑立于胸前,不肯退缩半步,颇有几分威猛神勇之势。
林燕天见了只觉心下好生佩服,不由暗暗生敬。那灰衣老者却忽不禁冷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利剑更是猛攻其下盘殷门、委中、承山等穴位。
林燕天见了,不由轻呸了灰衣老者一声,肚中暗骂道:“好生不要脸!”原来那中年长者左腿本已受了伤,谁知灰衣老者手中的剑却只攻对方左腿,下手招招狠毒,每一剑都欲想把对方给至于死命,心肠甚是冷酷无情。
那中年长者被灰衣老者给逼得连连后退,只见他忽双足一点,退出约一丈之外,长啸一声,剑尖轻点,人已飞身跃起,双剑齐飞,由灰衣老者头顶直冲而下刺去。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招,势若奔雷。
那灰衣老者见了一惊,忙举剑避退,但却仍慢了半步,一双肩膀被对方双剑点中,当下顺势左掌拍出,一掌击在中年长者的胸膛上,两人不禁同时退后数步。
李求剑却只盯住那中年长者手中的一双宝剑,口中低低道:“鹤飞双剑,太行一绝!”林燕天心中一惊,失声喃道:“甚么?鹤飞双剑,太行一绝。那不是太行门的独门绝技么,莫非此人是……”
这时,便只听那灰衣老者远远冷笑道:“铁深老儿,你左腿负伤,如今胸口又已中了我的阴寒掌,若不再速手就擒的话,只怕性命难保,哼哼,我看你还能再硬到几时……”
语音未落,林燕天一惊,原来这中年长者居然便是太行门掌门铁深,怪不得手中的双剑使得如此炉火纯青,气势非凡。
这手持双剑的中年长者正是太行门掌门铁深,此人一向耿直正义,嫉恶如仇,他虽恶斗已久,力拼数人,但却仍精神百倍,双目炯炯有神,丝毫看不出半点疲惫来。
他瞪住那灰衣老者道:“阴盛,你假借武当派的名义,叫人传信,将我骗至此,说要有要事相商,谁知却趁机暗算于我,哼,如此卑劣行径,若是传扬了出去,只怕为江湖上的人所不耻。”
李求剑与林燕天听到此,更是不禁相互视了对方一眼,面上均又惊又奇,难道这铁深口中的阴盛指的竟会是二十年前天山上的那个大魔头阴盛么,那大魔头一向自称为天山老祖,但因手段较为毒辣,背后别人却均称他为天山老魔,只是不曾想到这天山老魔今日竟会出现在这里。
只听那天山老魔阴盛森然道:“现下眼看你已性命不保,却还有心思去管别的闲事,哼,今日你太行门若是肯归顺我乌龙教的话,我就暂先留你一条性命,饶你不死如何?”
铁深大怒道:“住口,你这无耻之徒,我太行门虽非甚么名门高派,但却也非怕死之辈,又岂能归降你这邪门歪教,与妖魔鬼怪同流合污,就算我今日粉身碎骨,却也决不会向邪教低头半分,若要我投降乌龙教,除非日出西山!”
他左一句无耻之徒,右一句邪门歪教,只听得阴盛恼羞成怒道:“好,你既然如此不识抬举,辜负姬教主的一番美意,那就休怪我翻脸无情了,待我送你归天后,就只管叫你的徒子徒孙去找武当派报仇去吧。”未说完仰天一声长笑。
铁深愤然说道:“这等阴险狡诈的事似乎也只有乌龙教才做得出来,却只怕未必能得逞!”阴盛嘿嘿一声冷笑道:“只要杀了你就能得逞。”说完,手中的剑一抖,剑尖已向对方身上刺去。铁深面上一悲,忽大叹一声,微闭上双目竟似有不避之意。
林燕天一见之下,顿时不由惊声道:“小心”一时却忘记了自己乃是躲在草丛之后。
阴盛见草丛后竟还有其他人,当下不由一声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快出来!”言罢,手中的剑竟飞了起来,斜斜地朝李求剑林燕天藏身的所在之处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