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卿羽随年晨溪来到一处无人的包厢,发现他对这里了如指掌,不禁暗暗疑惑韵华楼是否和他有些许关系。碧玉怎么也没料到小姐和武状元竟然是旧识,喜笑颜开的出去关了厢门。
见到凌卿羽开始,年晨溪已然卸下了面具,脸上也不再挂着那淡淡的笑容。
虽然多年未见,但凌卿羽坚信年晨溪一定有考取状元的能力,只是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选择为朝廷卖命:“溪哥哥快说说状元是怎么回事!”。
年晨溪给两人斟满了茶:“义父四年前突然让出教主之位,我们觉得熙芸教不能总深居江南,试图在北方有所发展。”
所以就要考取状元么?凌卿羽直觉上明白这不是真正的答案,但是既然年晨溪不愿提,她也不去深究,毕竟是熙芸教内部的事务。她只是留意到年晨溪说“义父”的时候似乎有点僵硬。
说起熙芸教,那也是凌卿羽幼时最喜欢的地方之一。熙芸教教主苏远尘年轻时和苏秋梧性情相投,一见如故,两人又同姓苏,便欣然结拜义兄妹。是以凌卿羽从小就多了一个便宜舅舅和两个不算表哥的哥哥。
说起这两个哥哥,凌卿羽恐怕记忆最深的还是年晨溪。
凌卿羽幼时在玩伴不多,每次苏秋梧带她去熙芸谷凌卿羽都十分开心。小卿羽常常缠着年晨溪和苏昀去爬谷外的云霞山。
云霞山不高,可每次年晨溪都会在山腰中间停下说饿了,需要找点野果或者烤肉来吃,刚开始两个小少年都会为谁去觅食而争执不下,最后双方决定猜狗尾巴草长短来决胜负,猜对的去觅食,猜错的来生火。
可最终次次都是苏昀和凌卿羽留下来生火,然后等待着年晨溪的食物。苏昀每每垂头丧气生火的样子让凌卿羽直到十岁都还以为,生火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情。
后来凌卿羽才从鹤宫弟子口中得知,三人出去他们都要暗中保护,每次年晨溪早早就打好了猎物或摘了野果,却宁愿在山腰里呆着。不是拿出先前藏好的书看就是练功打坐,磨够了时间才回去。
据这位弟子所言,彼时这两个小少年根本就不喜欢和女孩子在一起,觉得既讨厌又浪费时间!凌卿羽又难缠,碍于苏远尘淫威两人又不能不理她,所以最后能避就避了!直到此时凌卿羽才明白自己竟然这么不招人待见。
由于猜草年晨溪总能赢苏昀,小卿羽对年晨溪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年晨溪那一点点小伎俩在小凌卿羽的四处宣扬下几近妖魔化。最令年晨溪郁闷的是,之后的两三年小丫头每次来熙云谷,总像小尾巴一样粘着自己。
避无可避,年晨溪只好采用怀柔战术,哄着执着的小丫头说:“小羽喜欢跟着哥哥是不是因为觉得哥哥很强?那小羽要不要把自己变得和哥哥一样强呢?其实也不难,多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定可以的。哥哥先教你书法吧?”
凌卿羽欣然答应。年晨溪所谓的教就是扔一堆名家字帖让小丫头慢慢练,美其名曰练的是心志坚定,可他自己倒没有坚定的心志教她,一会就不见人影了。每每思至此事,凌卿羽顿感郁结。
年晨溪和苏昀一直在一起,凌卿羽想到苏昀也是好多年不见了,随口问道:“那昀哥哥还在江南?”
年晨溪装似看了看四周:“是啊,昀一直在教里,义父四年前传位后便远行了,至今不见消息。”
凌卿羽体会到年晨溪话中的无奈和黯然,虽然苏昀是舅舅唯一的儿子,年晨溪没有父母。说来也奇怪,两人站一起身材相貌竟有七八分相似。
故以舅舅从来都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甚至有时候胜过苏昀,舅舅突然不知去向,他心里肯定不安:“舅舅突然离去,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溪哥哥不必伤怀。我回头也问外公要些鹤儿试着打探打探。”
年晨溪拍了拍凌卿羽的小手:“你外公和姑姑该是知道的,不必打探,义父临行前和她道别嘱咐了。放心吧。”
苏远尘四年前就出走,然后娘也去了北梁国,难道他们都是为一件事情吗?
年晨溪好笑的看了眼一身男装的凌卿羽:“你小时候每次听说要回京城都哭哭啼啼,现在日子挺逍遥啊?”
“一样很无趣哪,这次回来听碧玉说韵华楼如何如何了得,就想着看看呗!哈哈,不过真好遇到溪哥哥!”凌卿羽突然又揶揄道:“对了,溪哥哥,刚刚那位公主对你可是很上心呢!”
年晨溪无奈一笑置之,还不是那人,让他考什么破状元,又要多和皇室接触,若不是大硕驸马没什么实权,估计恨不得让他娶回去三个公主!
凌卿羽看年晨溪不答,小嘴一翘:“原来溪哥哥不喜欢公主啊!那这韵华楼你喜欢不喜欢?”
年晨溪爽朗大笑坦然道:“小羽这么快就猜到韵华楼是……熙云教的手笔了。”
“肯定是溪哥哥想到的!”在凌卿羽的脑海中,年晨溪一直都是最厉害的,小小年纪的时候武艺已经是教里拔尖的,且琴棋书画样样都不曾落下,每每程叔教导他们,他向来一点则明,且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凌卿羽好奇了一天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不错,韵华楼也只有溪哥哥这样的人才能造的出啊!
不知不觉凌卿羽望向年晨溪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忽而又念起另一个疑惑:“溪哥哥,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不招摇怎么能赚大把银子呢?”年晨溪解释道。心里也明白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那人也不曾细说,只道越招摇越好。
两人又闲聊几句,凌卿羽看时辰不早了,遂起身回府。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年晨溪一定可以帮到她。此处自然不太方便,正要询问年晨溪府邸。年晨溪已然道:“教里的飞签你记得怎么读吧?我会吩咐人找到你园子飞签传书。听说小羽已经是少宫主了,应该习了御鹤之术吧?”
说到御鹤,年晨溪和凌卿羽都开怀大笑。当年五岁的小丫头看着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天天不是舞棒弄剑就是拳脚对练,想到自家外公和娘亲却如谪仙一样立于鹤背,随处皆可飘来飘去,长衣当空,无风自鼓……
小丫头就想,学这些又丑又没意义,碰倒厉害的敌人,直接骑上鹤儿溜走,那即便是逃,也逃的轰轰烈烈,飘逸华丽!便对两个少年夸下海口,两个月后谅他们轻功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对手!
小丫头想当然以为只要鹤儿熟悉了,就像骑马一样。要真如她所想,大硕的驿站就可以全部关掉了。总算小丫头身体轻,还真能骑上鹤背,外公看着有趣,就领了一只温顺的给她。
两个月后,两位少年看到的小丫头的所谓的轻功,不是被那只仙鹤甩入湖里成了落汤鸡就是被扔在湖边那颗秃秃的树顶,战战兢兢等他们加以援手,差点笑背过气。
后来凌卿羽才知道,外公和娘亲是需要习鹤宫的内功心法,在一段时间内使得自己身轻如燕、五识过人,方能御鹤。而且鹤儿要是自己从小养大的,才可以真正配合默契。
虽然有五岁的惨痛经历,不过更让凌卿羽坚定了御鹤的决心,习起《御鹤心经》。八岁那年,外公领她到了鹤场,她惊喜的发现好多可爱的鹤宝宝。外公说和自己有缘的那只一定有些特别之处。令凌卿羽奇怪的是小宝宝都是毛茸茸,金灿灿?为何长大就成了洁白如雪?
一转眼,一只浑身雪白的小宝宝突兀的挪了过来!特别,非常特别!就是它拉!
终于在一堆鹤宝宝里挑出了属于自己的座驾,凌卿羽欣喜的唤它“白雪”。两岁前的白雪,那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毛色诱人,实至名归!
可如今你看到凌卿羽唤声“白雪”,一个土苍苍的大鸟展翅而来,屁股后面竟然还拖了三条一尺长的羽毛,这是鹤吗?实在是惨不忍睹!
白雪成年后,凌卿羽已经练了几年《御鹤心经》,就开始学习御鹤。鹤宫附近的山谷至今人烟稀少,据说有去无回。
其实是凌卿羽狠心的外公苏辰洲怕凌卿羽轻易从鹤背上掉下来摔伤,竟然异想天开给山谷里放了几十种的捕兽器!断了她所有后路,只有控制好起降地点才可以幸免于难。
幸好凌卿羽悟性高,和白雪两年相处配合默契,很快就熟练的掌握了所有要领。
那些捕兽器凌卿羽刚开始不以为然,还以为外公仅仅吓唬吓唬自己。直到有一天凌卿羽看到一个戴着雕刻太阳图腾面具的少年,被困在竹藤交错的笼子里,双手染血,才知道外公所言非虚,一阵后怕。
凌卿羽想到白雪,眼里笑意满满,璀璨夺目:“已经会了,我要找你就让白雪带信吧。只是它很骄傲,溪哥哥不许嘲笑它,不然它会记仇的。”
年晨溪大笑:“小羽的鹤儿这么有意思。快回去吧,天色不早了。”
“恩,溪哥哥一定记得找小羽,我先走了。”
言罢,凌卿羽和碧玉返身回府。
路上碧玉又忍不住帮凌卿羽温习温习美男成名史,既然是年晨溪,凌卿羽倒是认真听了听。
话说去年武科殿试恰逢北疆战事,北梁这次十万骑兵来势汹汹,誓要攻下烽渡关,定国大将军朱襄终是寡不敌众首战告负,虽未丢掉任何城池和关口,但全军士气低落。
圣上在殿试前便加了一条旨意,获状元者封五品振威将军,即刻领兵三万作为援军直赴前线。年晨溪殿试三日后便带兵出征。
据说振威将军协助定国大将军两月内就将北梁大军逼到烽渡关八百里外。
据说振威将军貌若天人,英勇无敌,用兵如神。深得朱老将军赏识,被老将军视如亲子,提携至今。
据说北梁如今听到振威将军的名头便闻风丧胆,草木皆兵,就差割须弃袍了。
据说振威将军随定国大将军回京,那场面堪比开国盛典,全城沸腾。夹道相迎需提前三个时辰站位等候,所有沿路酒楼提前三天皆已一位难求。
据说……
总之,年晨溪回京后备受圣宠,加封三品定北大将军,获御赐府邸,可谓威风一时。
直到所有人见到年晨溪是一个面若冠玉,温和文雅,清逸淡远的翩翩佳公子时,无论如何也无法联想到传说中的振威将军,于是人们依旧喜欢叫年晨溪“状元郎”。
听完碧玉版的“状元传”,凌卿羽心思又转回到了韵华楼,观其内部如此奢华,这顿饭应该不便宜:“对了,碧玉,我们这餐多少银子?”
“三百七十两!公子,听说城郊贺员外的千金办千两的嫁妆都羡煞人了!在这里不过一顿饭……多亏带了不少银票呢。”
凌卿羽顿觉自己过于奢侈,早知道剩下的带给白雪尝尝去!白雪这些年来,别的本事倒没长,却练了一张刁嘴。没见过这么贪吃的仙鹤。(没人觉得那是鹤好不,话说这丫头倒是从来没想过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年晨溪既然说飞签传书应是对彼此目前的身份有所顾忌,凌公有个庶出二小姐虽然鲜有人见过,但也不是什么秘密。看来若传出状元郎和凌公二小姐相交甚密并非他所期望的,这一寻思,凌卿羽顿然神伤。转念又一细想,年晨溪较之从前变得亲近不少,不似过去总找各种理由搪塞她,这样的转变不就是她从小所期望的吗!而且溪哥哥也在京城,意识到这里,凌卿羽第一次欣喜的发现京城的日子突然变得非常美好。
既然年晨溪不愿引人耳目,当务之急就是解决碧玉的问题了。回府后,凌卿羽支开碧玉,快步走到烛台下看书的碧素旁,一脸可怜兮兮的拉着的碧素的手撒娇:“师姐,好师姐,我听你的还不成吗!”
似是预料之中,碧素不紧不慢的放下书,淡淡瞥了一眼凌卿羽,口气生硬道:“她能得一粒还道是福气,我都不嫌暴殄天物,你还怕害她!”
言罢,碧素起身走到书架侧面随意一摸,手里赫然多出一个普普通通巴掌大小的木盒,看也不看递给凌卿羽。
凌卿羽打开木盒,只见数颗药丸用井字格隔开,每组药丸对应的格子下方皆刻着两字,譬如“浮屠”“皆空”“幻化”……
“一株云霞丹草竟能配出如此多种类的奇药!师弟果真是外公的高徒啊!”凌卿羽一边猜测着每一个名字的用意,一边暗暗寻思着如何把这木盒据为己有。
碧素一眼看穿凌卿羽的心思嘲讽道:“谁都跟你一样不学无术,拿粒‘无忧’出来,余下还我!”
凌卿羽依言轻轻捏出一颗“无忧”,依依不舍的把盒子递给碧素稍稍迟疑道:“这一小粒就能让人对你言听计从?还能强身健体?”
“若真有这奇药,我会给你?抹去十二时辰的记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