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一点时间准备……而且她总觉得，秦家的那对屠户夫妇，和官府的关系似乎不只是这次交易这么简单……

真相如何，她迟早会查出来的！

入夜，秦家村，唯一还亮着灯的屠户家中，争吵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不断响起。

“那个贱丫头！气死我了！竟然敢推我！早知道在那个老大夫把人交过来的时候就卖掉！”

妇人也没心思去安慰丈夫，喝了一口水彩缓缓开口——

“你省点心吧！那老大夫可说过，秦玉骨天生命格异象，你当初要不是贪图那老家伙说她是个福星，养着能逢凶化吉，还会把她留到现在？”

她说的是当年将秦玉骨接生的老大夫，他们不清楚那老人的来历，但是一身仙风道骨，倒也不像是寻常的老中医，一眼看出他们的生辰八字和近期运势，更加让他们相信了他的话。

他说秦玉骨是天生福相的女娃，养在身边一定能福运多多，而自己要行医四方，无法继续抚养，才将她交给夫妇二人。

当时的秦玉骨已经五岁，养起来也不需要费多少工夫，他们就把她收养下来，秦家村旁边是乱葬岗，又缺个收尸的守墓人，他们就把秦玉骨打发去那边，借机找死人的村民家里收点钱。

至于什么福运和吉星，多半也是骗人的！只不过这丫头这些年也替他们挣了不少钱，秦家村贫困又多发瘟疫，死的人可不少！

算来算去，本以为是笔稳赚不亏的买卖，没想到这个节骨眼出了变故。

为何秦玉骨性情大变，他们没兴趣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任打任骂的丫头竟然变得如此不受控，现在还去了他们无法掌控的县衙，着实令人不安。

按理说她脑袋愚钝得很，也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应该不会在县城宣扬他们干的买卖……

“要是那丫头在府衙安分守己还好……要是让我知道她做了什么蠢事……我不一刀劈死她！”

“长点心吧！要是她真做了什么，遭殃的可是我们！”妇人比屠户清楚得多，想起秦玉骨临走时的眼神，心里都有些发毛，“我们以后对那小子好点！她在官府当差，哪怕是个下贱仵作，也是官老爷身边的人，相安无事总没错的！”

而在秦江淮的房间里，他慢慢触碰着墙壁上工整的字迹，心绪也逐渐平复下来。

“姐姐想得很远……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不知道秦玉骨什么时候学会的写字，但是现在不是追究那些的时候！

她昨晚离开之前就留下了信息，料定秦江淮会注意到这些，特意把土炕边上放了一个碍事的箩筐，遮挡字迹的同时也好让他发现。

他一边摩挲着墙面上娟秀的字迹，心中感慨万千。

「给我的弟弟

江淮，要是我因为什么原因没办法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想办法搜集这对夫妇拐卖人口的证据，不要立刻上报官府，找一个机会让平时在这里运货的马车夫带你去郡城，在郡城太守府门前喊冤，县城的官老爷不可信，也不要轻信其他任何人，我在房间角落里各放了一些草药，你熬化在锅里服用可以暂缓眼疾的恶化，等我回来找你。

秦玉骨」

“原来……即便你今天不去……也早就为我准备了退路……”

男孩哽咽着，也想到姐姐离开时令他宽心的安慰，心中的勇气也涌现出来。

“姐姐说得对……那些人必须付出代价，如果县令不管就告到太守……太守不管就上告到刺史……我和姐姐的后半辈子，绝对不要被任何人掌控！”

想到这里，秦江淮振作精神，把字迹用草叶刮掉，然后摸索着墙壁走出房间。

县衙的小院，秦玉骨收拾了些干草放在床上，躺在上面，思考下一步应该如何做。

“先在这里调查一下情况……县令肯定不清白，但是真实情况如何并不明朗，而且就算有什么内情……也绝非我这个丫头能解决……”

她想到那个男人，他的衣着和气度看起来和一般的平民截然不同，定然身份不凡，若是能寻求他的帮助……

“还是指望自己吧……那家伙自己都被人追杀了，要是去找他，指不定我也得倒霉……”

即便能查出这里的确有猫腻，亦或是能抓到县令失责的证据，对百姓而言也无非是换了个压迫他们的人，对她和弟弟来说，情况也不会有改善。

“若真是贪官污吏，必然是收了不少苛捐杂税…能让他吐出来一些，倒也能还那些死去的百姓一些公道……可到底该怎么做……”

就在秦玉骨思考的间隙，县衙负责记录尸体情况的人也赶到了。

与其一同过来的还有大批被白布盖住的巨大马车。

“你，把这些尸身都处理了！每一具尸体的情况都与我说说！”

嘴上说着要秦玉骨干活，这人分明拿了纸笔，却没有任何要使用的迹象，秦玉骨也明白情况，默默注视着那些已经开始散发气味的货车，眼神阴鸷。

“我去准备些东西，稍等片刻。”

秦玉骨说完就快步跑到了府衙的后院，开始在厨房丢出来的垃圾里翻找起来。

这样直接接触尸体肯定是会染上秽物的，至少得找到阻隔的工具。

塑胶手套就别想了，但是用动物的胃袋洗干净处理好之后勉强还是能保证使用的。

恰巧昨天县衙老爷吃了一只烤全羊，羊羔的胃袋被割掉扔了出来，秦玉骨在周围侍从的嫌恶视线里捡起羊胃，又毫不顾忌地把水缸里的水倒出些许，把羊胃洗干净之后背了回去。

“你离开就是在手上套了个这个？”

案卷的记录人鄙夷地看着她套在手上的胃袋手套，似乎是用菜刀简单地划了几下然后用针线缝合在一起的。

“嗯，这些尸体染了尸水，可能会有尸瘟，所以小心为上。”

说着她就绕过文员，猛地把盖在车辆上的白布掀开，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暴露在阳光之下。

老少妇孺无一例外都不是病死，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致命的刀伤，一些年轻人身上的伤口更加骇人，甚至能闻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文员也被这一幕震撼，连连后退，马车夫却没什么反应，他们常年负责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

“大人在那边坐着就好，其他几位帮我把这些搬到阴凉的地方安放吧，尸体在阳光下长期照射容易腐坏。”

秦玉骨的脸上甚至还挂着现在看起来极为渗人的平和笑容，她把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尸体从车顶上拽下来，尽量保持冒犯这些死者的动作，慢慢地把这些人送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平放好。

她很小心地把死者的眼皮扒开，动作娴熟冷静。

“根据瞳孔扩散的情况和时间……死亡时间大约是两天前的下午……大致在五点到七点左右……”

她的声音很轻，这是秦玉骨的职业习惯，一来方便录音笔记忆，二来也不会惊扰到死者。

再者，这些话也不是说给在场的人听。

文员拿着笔站在一边，也察觉到秦玉骨说了话，便示意让她不要絮絮叨叨。

“小声嘀咕些什么呢？！快点查完说明情况！”

她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起身露出阴森的笑容。

“自然自然，不过我们村里有个老道士曾说，死人要是不好好说些话安抚的话，半夜可是会跑到家里去找你的，我一条贱命当然不怕，这也是为了大人好，您也不希望……”

说着她又煞有其事地瞥了那些在地上死相凄惨的尸体一眼，冷厉的眼神里又夹杂着一丝敬畏。

女孩这么一说，那文员也不再吭声，缩了缩脖子坐到了太阳底下，还四处观望了一阵，把衣服紧了紧。

死人多的地方就是渗人！得亏这丫头不怕，看动作也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他可不敢待在这里！

她继续检查着尸体，而旁边的车夫也不停地把尸体搬运过来，她一边指挥着他们把尸体按照性别和年龄分门别类的放好，一边继续检查。

当老年人小孩和男性青壮年全部检查完毕的时候，秦玉骨走到安放妇女尸体的区域，蹲下来查看的一瞬表情就变得极其古怪。

这些妇女身上根本没有伤口！只是把染了血的粗布衣服套在身上！

她又检查手臂和手掌——

“茧子太薄了，而且皮肤也完全不像村落那种环境里能保持的状态……”

她紧接着伸手摸了一下这位死者的腰侧，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

没有生育过！年龄也非常年轻！而且……

她顺着袖子里面看去，果然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荒村妇女身上的淤青伤口。

只有一个吗……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