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鸣风被她瞪了眼,抬手摸摸鼻子,机智的转移话题:“萧某今日登门本是为了前些日子玉泉寺山匪一事,不料恰逢贵府老夫人大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被同僚拉着喝了几口小酒,再转头竟是连骆大人的影儿都见不着了。”
“萧某本想打道回府,临走了却又见骆二小姐在此处停驻,想来也是有缘。”
男子薄唇微扬,弧度完美的眼轻轻抿着,长睫敛下,黑色的瞳仁里像是倒映着斜飞的树影,深深浅浅直叫人琢磨不透。
面上是笑着的,眼里却像是聚了一池终年不化的湖水,冰面上冷,冰面下不见底的水还是冷的。
骆秋水对上那双冷肃的眼,卡顿了一下才理出重点,忙追问:“可是有什么发现?”
虽无证据,但骆秋水回去后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与母亲出门前骆秋云母子那一脸热情过火的神态,怎么想怎么心生疑虑。
想他们二房与大房本就不甚亲近,孙氏此人素爱装个面子,祖母面前演的和和睦睦的,背过头来时不时就是一阵阴阳怪气,便是母亲那般绵软的性子也扛不住,平日里除了祖母身前请安问好,两家从来都是甚少走动。
那日却突然提出要同乘马车。骆秋水越想越觉得不对,家里又不是只他们二房一辆马车。还有那日骆秋云以金簪惊马,几乎要断她性命的阴狠之举……
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显。
骆秋水捻了捻手指,借以压下心底翻涌的怒火。
萧鸣风似是有所感应般,侧头扫了她一眼,这才回道:“当日事急,只顾着救人,将士们的刀都是照着夺命去的。事后知府派衙役押走了仅剩的几个活口,关进大牢里严加审讯,也只是从他们口中得知此番劫掠乃是受人雇佣而起。至于是谁人动的黑心、付的银钱……”
萧鸣风轻叹一声,遗憾道:“据几个人交代,那东家和他们大当家交易时甚是小心仔细,专门挑了个没月亮的夜里,一身厚实的大黑袍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单从背影来看,像是个男人。”
萧鸣风话音落下,骆秋水认真等了会儿,这才抬眼疑惑道:“没了?”
少女明媚的眼里盛着大大的疑惑,浅棕色的瞳仁在阳光泛着淡淡的冷色,亮闪闪的,像在库房里尘封多年的猫眼石,清透、明澈。
萧鸣风抬指压下唇角欲扬的笑意,没说话。
骆秋水这才觉出自己之前的呆傻,忙抬手试了试脸颊的温度,不烫,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却没注意泛红的耳廓已经先一步泄漏了自己的小心情。
女儿家面皮薄,萧鸣风看见了也只能当作没看见。
眼帘垂下,萧鸣风一脸正色,唇角却不觉的翘起。
他轻咳一声,接着道:“据几人交代,那神秘东家出手阔绰,只定金便有白银二百两,余下的三百两两方商议事成后再付。骆二小姐聪慧,有些话萧某不说也应该明白,京城里但凡是能轻松拿出四百两的人家,这等腌臜事交给下人做也就是了,主人家是万万不会碰的。”
“莫说那几人不曾见过东家正脸,便是见过,便是知府真的派遣衙役挨家挨户的搜查,主人家也大可在风声穿到前将人早早发卖了,乃至直接将人就地打杀掩埋也未尝不可,更别说那几人压根不曾见过东家正脸,知府也不可能因为这点未及人命的小事大动干戈。”
言语间将探查的难度一一交代,骆秋水一双秀眉几乎皱成了毛疙瘩。
呼了口气,她躬身行礼:“秋水明白了。将军查案辛苦了,秋水定会将将军所言一字不落的转告父亲,请将军放心。”
一个称呼挡下了萧鸣风欲抬的脚步。
他虽不曾特意遮掩姓名,但自己毕竟离朝戍边多年,年前才班师回朝,新任官员多是不认识的生面孔,他不是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他。便是为官多年的老油子,也多是只知云翼大将军之威名,而非他萧鸣风之本名,时常对着他的副官口称“萧将军”,货不对板。
官都是如此,何况大燕的民了。
萧鸣风在边城时是不敢出门,那边真·是个人就认识他,常常被被副官调侃:出门一趟能捧回半个大燕的绣花荷包。
回京后倒是可以随便出门了,他却也没什么兴致了。
萧鸣风往日自觉没有什么,今天却又听见一声娇俏的“将军”,恍惚间像是重回边关,有女儿家站在城墙下挽着一篮子鸡蛋说要给将士们补身体,明媚的眼,翘挺的鼻,笑起来要露出一排牙齿。
像是乡音。
“有劳。”
骆老夫人大寿后,府里难得的热闹很快散了个干净。
之后又过了半个来月,五月初,端阳节,宫里大宴,百官携亲眷入宫,与君同乐。
提前三天,柳氏就给骆秋水打点好了入宫要穿的衣物,要带的饰品。
节日当天,骆秋水一身深紫色的紫藤花绣裙,外罩淡紫色的薄纱外套,一头乌发挽起半数,剩下的如流水般直坠腰间,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头上妆点二三小饰,人走在阳光下,就像不食五谷的天上人,挥袖间飘渺灵动,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把骆秋云嫉妒的小手帕都快搅碎了。
离近了,骆秋水一副弱柳的般的姿态抬手遮了遮头顶的太阳,拿起手帕点了点鬓角,对着身后的青苗青果娇弱道:“今个的太阳可真是毒,没走两步就要冒汗了,幸好听母亲的只点了点口脂,没抹脂粉,要不得多闷啊。”
青果跟着附和道:“小姐天生丽质,哪怕什么都不用也是美的。”
青苗嘴慢了,只好跟后面一个劲的点头。
骆秋水抿唇笑了笑,像是才看见骆秋云似的,目光绕着她的鬓角走了圈,用手帕捂着嘴,夸奖道:“大姐姐今天可真白,跟前院新刷的照壁一模一样。”
骆秋云被她噎的一卡顿,原本想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姐妹情深实在是装不出来,最后只得愤愤地甩袖先行。
骆秋水落在后面,看着她急促的背影,弯起的瞳仁里不含一丝暖意。
将手帕丢给身后的青果,缓步道:“我们也走吧,莫要迟了。”
骆秋云,前世毁我父母,今世害我性命,一条条一桩桩我可都记着呢。夜夜温习,半点不敢忘,你且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