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马离开京城。
颠簸的马车,老弱的士卒,面容憔悴,眼神涣散。
陈斯年摸着拇指上的纳戒,目光如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准备面对随时可能到来的风险。
京城建立在燕冀省的中部,人马想要抵达幽辽省,需要穿越这两个省份,途径数百个郡县村镇。
越是远离京城,危险就越大。
大虞这些年在陈勾的统治下,国力衰退,百姓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前些年燕冀省闹蝗灾,不少老百姓没了粮食,还要承担赋税,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
所以山贼泛滥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令陈斯年没想到的是,离开京城几十里,在经过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树林边时,一支火箭从侧面激射而出,刺中马车。
眨眼间,又是数枚燃烧的箭矢插入车棚。
火势倏然蔓延。
马车变成了火笼。
旁边的统领抽出佩剑,对众人大吼道:
“保护六皇子!快!”
“救火!六皇子在车中!”
话音刚落,侧面就闪出七八个人影。
唰——
寒光闪烁。
统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视野内天旋地转。
他的头颅,被斩落。
瞧见搭载皇子的马车被烧得红红火火,统领眨眼被秒,一些老兵油子二话不说,双腿夹紧马腹就“驾”一声,作鸟兽散,头也不回。
顷刻间,二百人的队伍,死伤逃亡过半,余下老兵唯有死战。
窜出来的黑衣人行动迅捷,剑法凛冽,刺挑挥掠,专攻甲胄的薄弱之处。
可对方明显有备而来,十几名老卒围堵一名黑衣人,才能勉强将其绞杀。
队伍中唯二的一个少年,瞧着混乱不堪的血腥场面,吓得哆哆嗦嗦,面色苍白。
显然他才投军不久,不曾上过站场,因为体质较弱,加上运气不好,被强行安排了这次的差事。
皇子的马车已经烧成空壳子,他们就是能活下来,回京复命也是死路一条。
可他更不想当逃兵!
少年那张枯黄又苍白的脸满是泪水。
可他还是咬了咬牙,朝火焰中焦黑的马车跑去。
不管怎样,他都得看看那个傻皇子是否活着。
万一呢。
万一能救对方一命?
他不要命地冲向马车。
火光炙烤他那张稚嫩的脸,双眼被热浪侵袭得无法睁开。
就在这时,一只强劲有力地手从后面将其拽住。
只见那人带着为数不多的面甲,双眼没有苍老的浑浊,嗓音满是斥责:
“你不要命了?”
少年推开他:
“反正都是死!万一我能救下六皇子,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那人微微动容,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你还年轻,先走!”
“我……”
少年卒子一时间不知所措,只能握紧手中的长剑。
这时,一个黑衣人抽出空档朝这边袭来。
手中竟然掏出一把连弩。
嗖嗖嗖!
弩箭倾泻而出。
少年来不及多想,直接将身边的面甲人撞开。
不出意外,一枚弩箭射中他的侧腰。
剧痛让其双眼翻白。
“给我死!”
少年用尽最后的力气冲上前,趁车对方连弩重新装填的空档,与背后的几个士卒,将其砍杀。
而面甲人走过去捡起连弩,就对着另外一边的黑衣人一顿爆射。
短短一盏茶的功夫,血战结束。
黑衣人全部阵亡。
而这边则是两百人,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生还者全部挂彩。
离谱。
对面只有八个人,险些将二百人全部歼灭。
少年坐在地上,满脸扭曲,颤颤巍巍地伸手,想要拔出弩箭,却始终狠不下心。
那个身姿颀长挺拔的面甲人走过来,抬手将弩箭掰断,但却留了一半在其伤口处,然后提醒道:
“贸然拔出弩箭,你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亡。”
“坚持到燕冀省边界,遇到镇北王派来接应的人,你就有一线希望。”
少年摇了摇头,满脸的绝望:
“还去边界作甚?”
“六皇子都被烧死了……我们哪里都去不了……还不如现在就……”
面甲人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少年有些迷惑。
没了皇子,他们活下去也没意义。
“你不错,我很中意。”
“要是能活着,你以后就跟我吧。”
说着,面甲人摘下覆盖在脸上的铁面具,露出那俊朗的容貌。
众人皆是心头一震。
少年更是惊诧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六皇子?”
“您不是在车里吗,怎么会……怎么会……”
陈斯年嗤笑一声,无趣道:
“多动动脑子。”
“我大摇大摆地坐在车里,等着他们给我传火吗?”
紧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沉声下达命令:
“所有人,轻点马匹辎重、粮草。”
“预计三日后抵达燕冀边界。”
“跟着我,能活。”
“若是不信,你们现在大可离开。”
“横竖都是一死,要么回去承担罪责,要么跟我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自己选。”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说罢,陈斯年走开,从那几个死人身上寻找线索。
其他众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觑,面面懵逼。
诶不是。
这……
这比是谁啊?
我们的傻子老六呢?
六皇子不是个呆笨蠢蛋吗?怎么现在一股上位者与将军的风范?
说话还这么利索?
你跟我说这是傻子?
而且他刚才杀伐果敢,第一反应就是捡起连弩反击,与众人合力击杀刺客。
想到此,这些老弱病残对他看法开始改变。
尤其是那个中箭少年,目光闪动,满眼精光。
他怎么都没想到,刚才巧合下自己竟然救了六皇子!
六皇子他不是傻子!
他是正常人。
不不不,他很厉害,甚至比他们这些人更懂得对局面的把控。
那他为什么要装傻充愣。
少年绞尽脑汁,用那偷听过私塾几日的脑瓜,想起教书匠以前提过的词语。
韬光养晦,韫椟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