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婉躲过一掌,唇色发白,寒意从脚心蔓延至全身,高烧未退,她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夜无冥看着摇摇欲坠的萧婉,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红色印记时一凝,随后毫无痕迹地调转开。
他看着秋元若,不怒自威:“秋公子近日脾性似乎有些差了。”
“王爷见笑了。”
秋元若憋着气,笑得勉强:“只是王爷府中的侍女也不懂规矩了。”
这是王府?
萧婉这才看清被秋元若称之为王爷的男子。
雪地之中,墨色狐毛大氅拥着他,团大绣金的花纹妖冶张狂。一片墨色间,那容颜璀璨,像是被精心雕琢的脂白玉石,清冷恍如谪仙。
皇子中,太子稳重,四皇子常年在外带兵,十一皇子尚且年幼。
前世她都见过,只能一一排除,只剩下早年被送去敌国做质子的燕王夜无冥了。
那个扇坠!
萧婉定睛又看了看,那不是她的扇坠嘛?
幼时她曾在路边救过一个受了重伤的小公子,将人送去医馆后抵押了扇坠当药钱,还没等人醒就走了,怎么在他这里?
夜无冥手里拿着竹扇,一双眸子冷傲睥睨:“早就听闻秋公子御下有方,是想替本王管管王府吗?”
一句话,语气轻飘,却带着万钧的杀气。
秋元若敛下眼中的狠辣,想起密报关于这燕王的种种手段,心下一悸告罪道:“下官不敢。”
“那就好。”
夜无冥漫不经心道:“秋公子若是想参观参观我的王府,我这就带路,以免走错地方被下人冲撞。”
说是引路,实则也是送客的意思。
秋元若脸上有些绷不住,剜了一眼萧婉转身跟上了夜无冥:“王爷说笑了,怎敢再惊扰王爷,下官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秋元若走了,夜无冥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萧婉,只淡淡撇下了一句:“往后别乱跑。”
方才生死一线,萧婉惊魂未定,缓过神来时先前厢房的小侍女追了出来并拿着披风给她披上。看着她傻愣愣地站着,怯生生地叫着她:
“姑娘?”
裹上披风,体内的血液勉强和缓过来。
萧婉跟着小侍女回了厢房,她没有地方可去,眼下看来,这里或许能暂时容身。
她看着端来姜茶的小侍女,满父疑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王爷……是王爷将我带回来的吗?”
“是啊,王爷带您回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您额头都是血。”
小侍女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您发烧了还是王爷叫大夫来瞧的呢!”
许是因为才开口说话的缘故,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哑意,说话也很慢。
眼前的小侍女看样子是个没心思好相与的,萧婉不免多套些话:“我昏了些天多谢妹妹照顾,醒来有些记不得时日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您叫我彩月就好,今日是腊月初十,再过些天就是年关了。”彩月回道。
那距离萧家的案子已经过去快半年了……萧婉心里默默计算着:“王爷有说我醒之后如何安排吗?”
“没有,只交代我们好生伺候着。”彩月站在床前接过萧婉手中的碗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不过王爷说若是您醒来了想走的话,不必跟他说。”
想走便走吗?
从聊天中萧婉知道正是萧家出事被处刑之后夜无冥才入的京,一回来便迅速重定了朝中格局,掌权得势。
萧婉心神一动,想到了那个扇坠——他是当年那个小公子吗?
牵动了思绪,萧婉猛烈咳嗽了两声,牵动着肺腑都有些疼,发烧又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这身子只怕是更严重了。
她命彩月退下,再次沉睡醒来的萧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一找夜无冥。
据彩月说院子在王府的东边,竹林环绕,一路上无人,连扫撒的下人都不曾见。
才一入院子,萧婉步子一下子顿住,晃了晃脑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她自己原先的院子吗?
一花一木,一石一景,仿佛将她的院子照搬了过来。
她压着心中的惊异,按照记忆中的路穿过长廊果然到了一处屋子。
红木门虚掩着,微薄的酒香缓缓蔓出。
借着一丝缝隙,萧婉瞧见了内里的光景。
桌案之上散乱地放着几个酒壶,夜无冥不胜酒力地坐在那里,一手支着额头,痛快地喝着。
“王爷?”
萧婉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杂乱的步伐声过后,门开了,夜无冥半倚在门上,玉雕似的脸上浮现酡红,一袭月白的的竹文衣袍少了威压。
那双眸子带了酒醉的迷离,像是灯火掩在氤氲的雾气之中,叫人看不清摸不透。
萧婉此来一为道谢,二来是找个理由能够在王府久待下去。
她要复仇,势必要重新调查当初谋反一事,这一定要就借势。
如今眼下,燕王府就是最好的势。
她正要开口,忽然夜无冥就凑了过来,他盯着她颈间红痕,脑袋就这么靠了下来。
沉沉的身躯压得萧婉有些站不稳,她刚想推开,便听到夜无冥恍惚之间喊了一声阿婉。
这一声带着哀怨思念,两个字在舌尖缠绵,酒气带着灼热的温度呵在耳边,叫的萧婉的手僵在空中,推也不是落下也不是。
他是在叫自己?
夜无冥嘴里含糊不清叫喊,只依稀听见晚了抱歉一些词句。
无数种猜想充斥脑海,萧婉心中疑惑,轻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王爷?”
那双迷蒙的眸子瞬间恢复清明,萧婉肩上一松,眨眼间人已经拉开了几尺的距离。
“谁叫你来的!”
夜无冥仿佛刚才从未喝醉过一般,若不是肩上淡薄的酒气,萧婉或许会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那样冷冽的目光刺过来,带着萧索的杀气。
像是一道飓风席卷而来,苍茫大地上一切生灵垂首啜泣着,修罗场一般的杀气。
萧婉知道,此刻的自己但凡说错一个字,结局便是死。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