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错了朝代的叛逆少年

《游龙戏凤》是一出戏，是一道菜，这段旖旎的风流韵事源自于大明王朝一个无厘头的皇帝。

相传，武宗朱厚照微服出行，来到了梅龙镇的一家小酒馆。一进酒馆，朱厚照便被店主李凤姐的独特风情倾倒。凤姐亲手烹制了一款美味菜肴待客，“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武宗故意借菜肴与凤姐搭讪。一场风流天子俏佳人的桥段让李凤姐进献的美馔赐名“游龙戏凤”，正式列入宫廷名菜谱中，同时也成为艺人传唱的戏曲名段。荒诞天子的花边新闻，几经美化，反而吸引了大众的眼球。

按说，皇帝乃九五之尊，坐镇朝纲，是不能动不动就离宫私访的，不过到了朱厚照这里，这些规矩被破坏殆尽。这一切要从这位皇帝的父亲开始说起。

大明王朝荒淫帝王多，英明君主少，明孝宗朱祐樘是屈指可数的明君之一。如果说“弘治中兴”给了臣民一丝兴盛的希望，那么这种天真的期盼很快便被他的“无赖”儿子打破了。

这里所说的“无赖”并非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式的无赖，创业皇帝身上的痞气掺杂着豪气，颇有几分“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气概。到了明武宗这里，“无赖”出现了基因变异，成为“我就无赖我愿意”的刁蛮，颇有几分小儿无赖、臣民无奈的喜剧色彩，只可惜乐极生悲。

朱厚照是嫡长子，又是独子，生辰八字也特别吉利。他生于辛亥年甲戌月丁酉日申时，如果按照时、日、月、年的顺序读就与地支中的“申、酉、戌、亥”的顺序巧合，在命理上称为“贯如连珠”，主大富大贵，据说同明太祖朱元璋的生辰有相似之处。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得到各种正史的交口赞扬，说他貌似太祖皇帝，神采焕发，气质如玉。同后来的“木匠皇帝”朱由校相比，朱厚照所受到的教育是充分显示了孝宗皇帝对爱子的期盼。

朱厚照8岁时，在大臣的请求下，正式出阁读书。朱厚照年少时十分聪慧，前天讲官所授之书次日他便能掩卷背诵。数月之间，他就将宫廷内烦琐的礼节了然于胸。孝宗几次前来问视学业，他率领宫僚趋走迎送，娴于礼节。孝宗和大臣们都相信，眼前的这位皇太子将来会成为一代贤明之君。只可惜，大臣们猜中了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

果真，孝宗病逝后，继位的朱厚照让朝臣们大跌眼镜。他的所作所为哪里像是一个皇帝，分明是个小无赖嘛。幼年的朱厚照爱学习，尊师长，善做诗，能谱曲，俨然一副好孩子模样。继位之后，他的真性格便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他生性好动，我行我素，不拘小节，藐视权威，却也懂得运用权力。

其实，朱厚照由乖学生到坏孩子的转变是可以理解的。到了明代，中国农耕文明发展到了僵化的程度，在道德治国的理念下帝国靠各种繁文缛节的礼仪运行，大臣们心中的明君便是一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是个一头埋在文牍政事中的“宅男”。因此，这帮被先帝托孤的老臣们便开始了对朱厚照的谆谆教诲。然而，正处于叛逆青春期的朱厚照刚刚登上皇位，满以为等待他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自由，谁知却陷入了比之前当太子还要多的束缚捆绑中。

面对这些繁文缛节的羁绊，随心所欲的朱厚照废除了尚寝官和文书房侍从皇帝的内官，以减少对自己行动的限制。借种种理由逃避为皇帝而设的经筵日讲，后来索性连早朝也不愿上了，为后来世宗、神宗的长期罢朝开了“先例”。对于大臣们苦口婆心的劝阻，他是当面点头称是，转身便忘。

正德三年（1508年），武宗的心思已跃过了禁城的高墙。他不甘心过宫内枯燥的生活，索性离开了禁城，住进了皇城西北的豹房新宅，豹房成为武宗居住和处理朝政之地。豹房多构密室，犹如迷宫，又建有校场、佛寺等，朱厚照每日广招乐妓承应，荒淫无度。

正德九年正月十六，宫中元宵节放烟花，不慎失火，殃及宫中重地乾清宫。乾清宫是内廷三殿之首，象征着皇帝的权力和尊贵的地位。厚照见火起，没有下令扑救，反而跑到了豹房观看，谈笑风生，回头对左右说：“好一棚大烟火啊。”

如此这般荒诞的行为，数之不尽。在宫中开设商家，与宦官们讨价还价，喧哗既罢，就宿廊下；制作大批毡帽皮裘，动员一宫的人穿上，互相扮演鞑子自娱；微服出游，风流好色，甚至差点娶回一个怀孕女子，借以解决自己的无嗣难题……朱厚照的无厘头行径犹如朱明王朝的万花筒，花样百出。曾有朝鲜使臣回国报告朱厚照举止：“皇帝所为之事，非如陈后主、隋炀帝，而如小儿之戏。

武宗沉湎于玩乐，也与身边近侍有关，“八虎”的蛊惑也是一大诱因。“八虎”是指武宗身边的八个太监，以刘瑾为首，意欲以声色犬马圈住这位小主子。身为帝王，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也未必能经营好祖宗留下的千秋大业，朱厚照如此看得开，想必是觉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人生不过一场戏，嬉笑怒骂玩玩看”。

如果单从朱厚照的诸多喜好来看，他无疑生错了朝代。朱厚照对蒙古草原的热爱溢于言表，他喜欢蒙古人的装束，钦羡蒙古王族的自由，他的大将军府就建在离草原最近的北疆边塞宣府。

正德十二年（1517年）十月，蒙古鞑靼小王子率5万兵马南下，朱厚照得知大喜，调集五六万兵马御驾亲征。双方激战数日，武宗与士兵同吃同住，极大地鼓舞了明军士气。最后，蒙古小王子被迫撤兵，明军取得了一场难得的胜利，史称“应州大捷”。《明史》记载明军死亡52人，蒙古军死亡16人，武宗亲手杀敌1人，此后正德年间蒙古不敢再南下侵犯。

由于朝政的荒废，宁王朱宸濠妄图效仿永乐帝，趁武宗荒于政事，秘密准备叛乱，并于正德十四年扯旗造反。朱厚照知道后依旧十分高兴，因为自己又多了一次出征的借口，孰料御史王守仁却抢了皇帝的风头。不过，已行到半路的朱厚照竟然想将朱宸濠重新释放，让自己再玩一次“猫捉老鼠”的戏码，还好被大臣们制止。

鲁迅先生说过：“其实唐室大有胡气，明则无赖儿郎。”明朝中后期犹如一潭死水，兴风作浪的都是些魑魅魍魉，武宗朱厚照则对着这潭死水，挤眉弄眼、伸舌揪耳、自娱自乐地做着鬼脸。或许，他是用无奈的荒诞憧憬着心中遥不可及的梦想。

如果朱厚照真的出生于草原，或许会成为一位英武不凡的可汗，善骑射，爱履险，王帐游走于茫茫草原，雄心寄托于金戈铁马。正德十五年九月初六，锦绣江南，淮安清江浦，朱厚照于泛舟垂钓之时失足落水，后被救，一病不起，数月之后，死于豹房。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渴望出生在无边的草原。

于今天看来，武宗虽然醉心玩乐，国家大事倒也未曾荒废，一次次的出行巡边也并非全是为了玩耍泡妞，只不过历史的论调一直是贬的，所以朱厚照荒诞天子的名头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