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许是白日睡多了,唐玟瑶在床上辗转反复,依然无法入眠。
看了一眼小榻上睡得香甜的秋暮和昏晓,唐玟瑶暗自叹了口气。
轻手轻脚的穿戴整齐,唐玟瑶离开了房间。
没有月光,刺骨的冷意迎面扑来,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唐玟瑶看了一眼夜巡的侍卫,绕开他们,往偏门走去。
出去走走也好,发生了太多,她实在是有些喘不过气。
偏门守夜的侍卫瞧见失魂落魄的唐玟瑶,吃惊的行了一礼,“姑娘,怎么......”
“不要声张,我一个人出去走走。”
自打先帝驾崩后,她就时常做噩梦,那个时候她就会带着胤儿,提着宫灯,也不要宫娥宦官跟着,两母子在皇宫里安静的散步,胤儿极为懂事,即使困了,也不曾开口。
想起胤儿,唐玟瑶就有些红了眼眶。
侍卫们为难的对视了一眼,不肯放行。
“我有暗卫跟着。”唐玟瑶咽下情绪,面色冷了几分。
侍卫们闻言,这才放心的让唐玟瑶离开。
唐玟瑶自然是没有暗卫跟着的,毕竟谁能想到她会大半夜出去。只是不这么说,侍卫们定不会让她出来。不知不觉间,唐玟瑶竟是走到了冯府的附近。
幽深的巷子那般熟悉,昔日她曾和陈靖深无数次走过这条小巷。
唐玟瑶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自嘲的喃喃,“师兄,为什么,为什么不愿娶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
巷子深处,黑暗之中,一双眸子亮的惊人。
他紧紧地盯着不远处,与冯汝截然不同的脸上,满是潮湿,那般的伤心,那般的痛苦。
陈靖深那又冷又痛的心,此时此刻,滚烫而灼热。
原来,这世间,真的有借尸还魂。
原来当年,她是听到了他的前半句,误会负气。
陈靖深缓缓从巷子里走出,一双幽深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前面的冯汝,不,如今已是唐玟瑶。
内功深厚,走路没有声音的陈靖深伸出了手,一把抱住了唐玟瑶。
唐玟瑶冷不丁被有力的手从背后抱住,温热滚烫的男子气息一瞬间包裹着她。
惊慌之下便忍不住要尖叫出声,可陈靖深的反应却被她更快,毫不犹豫的将她身体扭转过来,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温软的唇珠紧贴着掌心,一股酥麻不可控制的窜上心头。
陈靖深的眸子愈发的深了几分。
唐玟瑶不断地挣扎,惊慌的瞪着眼前如鬼魅般忽然出现的陈靖深。
为什么,这个时辰陈靖深会在这里?
陈靖深目不转睛的盯着唐玟瑶,仿佛生怕这只是一场梦一般。
想起他原本只是习惯性的来这个小巷里散步,却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唐玟瑶时,那颗冷寂二十年的心,骤然疯狂跳跃的颤栗,许是鬼使神差,他就躲了起来。
只是万万想不到,会看到她如同迷路了的孩子一般,无措的望着悠长的巷子,泪流满面的呢喃,那般真切,那般熟悉,那般毫无二致的表情和小动作。
他才无比的确定,他的阿汝,回来了,虽然,是这般的不可思议。可他的心,无比的肯定,阿汝就是回来了。
唐玟瑶百般挣扎无果,索性放弃了挣扎,只用一双冰冷怨恨的眸子望着陈靖深。
令人窒息的沉默,陈靖深忍不住低哑的叹道,“阿汝,你从来都是急性子,你若是听完我说的话,那该有多好。”
当年春闱前日,师父将他叫到书房,问他是否愿意娶阿汝,他当时又是感激师父的认可又是自卑,他自小是孤儿,出身卑贱,是师父将他带回来,当儿子一般教养,后来又倾尽所学的教他,他与阿汝一同长大,一颗心恨不得捧给她,虽然她总是贪玩好动,嫌弃他严肃唠叨,可却也是待他如家人一般,有没有男女之情他却是不敢奢望的。
只是,他不愿意在没有成就之前,娶了她。
他不愿意让她跟着他吃苦。
若他没有考中,何苦拖累了她。
所以,他说:我不愿。我如今一无所有,师妹跟着我不过是吃苦,若我春闱高中,再风风光光的娶师妹。
只是可惜,阿汝只听到了那三个字,便走了。
这一走,便是物是人非。
他为了她能平安顺遂,接受了太子的招揽,成为太子的心腹,在背后默默的替她扫清一切的障碍,捧她的儿子成为太子,再捧她的儿子成为帝王。
他从未想过娶其他人。
她断气那一日,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可看着小皇帝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却狠不下心丢小皇帝一个人面对。
他何等的庆幸自己的没有放弃,不然,又怎么会,失而复得。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陈靖深握紧了唐玟瑶的肩头,冰凉的薄唇准确无误的含住了唐玟瑶因惊慌而颤抖的唇。
“阿汝。”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祈求,这样温柔的呼喊让唐玟瑶惊得忘记了挣扎。
多少年前,他也是这般,时常的用这样的语气呼喊她。
而她总是含着满心的欢喜,故作不在意的气他。
看他不善言辞却因自己变得话多,看他面无表情却因自己变得情绪外露。她就会有种,莫大的幸福感。
“首辅大人,你认错人了。”唐玟瑶吸了口气,用平静而冷淡的神色望着陈靖深,“我乃明国侯府嫡女,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让首辅大人随意欺凌!”
“阿汝,我有权利解释误会。”陈靖深一把握住唐玟瑶的手腕,目光里满是痛色。
“我不知道首辅大人在说什么,请首辅大人放开我,女子名节大过天,难道,首辅大人想逼死我吗?”
或许是死这个字触到了陈靖深的禁忌,又或许是这个字刺激到了唐玟瑶,两个人的神情一刹那变得极为痛苦。
“阿汝,你为何不信我。”
陈靖深那如深潭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唐玟瑶,“那杯毒酒,不是我。”
“重要吗?”唐玟瑶想起自己与胤儿从此再也不能亲近的在一块,一颗心就痛的快要窒息了般。
“阿汝,我时常与你说,要耐心一些,你从不肯听,那一日,你也是没听完我说的话,就愤然离去,若不是你梦魇吐露,我......”
陈靖深忽然红了眼,握着唐玟瑶肩头的手不自觉的越发用力。
她躺在棺木里的样子,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样透彻的绝望,彻底的撕碎了他的心。
“你走吧,我不是冯汝。”
唐玟瑶闭上了眼,她不愿意再去看陈靖深的眼,方才不过一眼,她就不可控制的心软,甚至相信。
可大殿内外都是他的心腹,不是他放的毒酒,又是谁呢?
“阿汝,你不能这样,这样对我不公平!”陈靖深近乎发狂,她为什么不愿意睁开眼,为什么就是不愿意信他。
唐玟瑶忽然笑了,音色如锋利的刀一般,“我信过,所以死了。”
陈靖深颓然的松开唐玟瑶,黑暗中,两人明明挨得那般近,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一般,难以逾越。
“师兄,放过我罢,也放过你自己。”
顿了顿,唐玟瑶又道,“若是想要那位置,师兄尽管拿了去,但请将胤儿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