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有九悲,可偏偏刻骨铭心。
那日我经过桥边时,雪刚好落下,撑把江南伞,我看见了他。
乳娘去世时我也才8岁,被送往姑婆家中生活了许久,家道中落,难免惹人非议,叶婉舟是姑婆的女儿,我初见她时,她对我早就没有了好脸色。
姑婆为了家中的生计,当了督军府的奶妈,我被她一起带着进了府中,做着修花修草师傅的徒弟,一份利钱能拿很多,虽然不比姑婆的多,可过生活还是足足够够的,一天也才几个小时,青青是我在督军府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她是小丫鬟,给督军府的老夫人做生活起居的,可在不久前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被送去了大门前做了看门丫头,可她偏偏那么乐意,说是可以换班,晚上可以回家早早睡觉。
一连修剪了三天的花草,只能说督军府真的太大了,还有好几片花圃还没修剪完,今日与往常不同,师傅说让我休息休息,只要去东楼拿个新的工具,可我怎么会知道东楼到底在哪里,我到处走到处问,青青给我指了一处,还及时附和一句她也不确定,我连咬她的心都有了。
可当我看到有一处楼远比其他楼都要古旧,上面还写着“东”字,我思索都没有多加思索,就是认定这就是东楼,走在长廊上,隐隐约约听见有声音,可这周围到处有灰尘,我连咳嗽了好几声,感觉自己也吃了不少灰尘,觉得自己是幻听,越走声音越大,我好奇心泛滥,快步随着声音方向走去,看见一男子,他穿着一身古旧的西装,胸口别着一支钢笔,斯斯文文的样子,高伟的身高,身材比例刚刚好,抬起头时,俊美的脸,高挺的鼻梁让我有些入迷,可他手中却拿着枪,缓缓举起,原本温柔的脸变得凶神恶煞,狠厉的眼神吓得我不敢上前,可他身前的桌子上正放着修剪的工具,我只想着早些拿到工具,早些离开。
乘着他没有开枪,我缓慢又害怕的移步出墙,每一步都那么小心翼翼,紧张的额头全是汗珠,总觉得它们要滴下来了。
“砰……”
就是这么一声枪响,刚好打在我身旁的靶子墙上,我这才意识到这整面墙都是挂满着靶子,我眼睛不敢眨一下,呼吸声更加急促了,男人却收起了枪,快步走上前,就在我身旁,突然又很镇定的将那块被打穿的靶子拿下来换上新的,瞥了我一眼:“有什么事吗?”我很快收回意识,摇着头跑向桌子前拿起工具,可很快,又是一枪响,这一声吓得我将工具摔在了地上,他随即喊了一声“把工具放下。”我愣了三愣。
“听不懂吗?”他的语气越发不好,我只能将手中的工具放下就往外跑。
“该死,帅有什么用,又不把人当人看。”我遇上倒八辈子霉。
我一路都在抱怨,不停的自认倒霉。
回到花圃旁,师傅正在喝茶,老夫人也在喝茶,师傅一直都很受督军府的尊重,我很羡慕。
“老夫人,师傅。”老夫人随着声音回头望了我一眼,却不知怎么的看得有点出神似的,把我看的慌了神,我觉得是不是自己没有拿到工具而有些生气,我立刻解释“老夫人,师傅,我……”话还没说完,老夫人便将桌子上的工具递给我“学了那么久,修剪应该不成问题吧?”
我心里真的慌,即使不是怪罪,可我技艺没有那么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慌张的对着花圃的花花草草一顿慢剪,老夫人看着我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盯了许久,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我这才知道他就是督军许承逸,我岂不是冒犯他了,可我不能就这么跪下吧!老夫人他们还不知道,师傅行了个礼,我手上的工具抖了几下,也和师傅一起行了礼,老夫人却突然开口说:“承逸,这花圃里面的花新开了很多,要不要带回去插花瓶中。”
方承逸只是一直盯着我,我被盯着不敢抬头,他慢慢向我走来,嘴里不停念叨“刚刚有只猫跑到我院子里,摔了我的东西,还差点拿走。”
这不是在说我吗?我更加紧张的不敢抬头,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怕他,怕他一巴掌能拍死我,一拳能打飞我,一枪能把我送上天,怕……已经无法形容的害怕了,只有额头的汗珠能更好更完美的诠释。
等到老夫人离开,师傅也拿着工具包离开,我想跟上去一起走,可被他拉在了原地。
“督军,我不是有意的,我不知道那是您的。”我极力解释,可他却拂过我的脸,仔细的看了又看。
“你摔了我的东西,要赔。”他冷冷淡淡的说。
“赔?钱?”督军府的东西肯定都是极贵的,我哪里会赔的起。
“可以。”只是这句可以将我吓的够呛。可他的眼睛好像没有从我脸上移开过,眼神里夹杂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我没有看懂,只是拼命挣扎开赶紧跑开。
这件事情后我更加害怕他了,有时我拿着手上的修剪剪刀修花他就会坐在花苑的石凳子上看着我,我很不理解,青青来找我时也看在眼里,他也丝毫不避讳,我想着自己并没有惹到他啊!我开始不断打听那个剪刀的价钱。
“那把剪刀要两条小黄鱼的。”青青为我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为我擦去额头的汗,她轮班结束了,可以好好回家休息休息,可她还是一直等着我整理完,想与我一起走,我也很乐意,在督军府除了师傅姑婆就只有她了。
最后一块花圃被修剪结束,我将工具收拾好,偷偷看了一眼许承逸,他手中的茶杯停在半空,我害怕的收回眼神,拎着包,拉着青青就往外走,脚步越发快,青青轻声问了我一句“婉晴,怎么了?”
“早点回去好休息。”我随便找了一个理由,总不能告诉她是因为我怕许承逸吧!
“站住。”许承逸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青青也被吓得愣住,我镇定的回头看着许承逸,他开口了:“叶婉晴留下,我有事情。”青青抓着我的手,我示意她先走,青青一步三回头,怕我出什么事情。
我只能先发制人,走上前,努力平复慌张“督军,两条小黄鱼我会赔给你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口气,只认为气势不能输。
“叫我五爷。”
“嗯,五爷。”我乖乖的叫了一声。
“两条小黄鱼谁要你赔了。”说着他一把拉着我的手就往东楼扯去,我用力反抗,可他却突然扛起我,我拍打着他的肩膀,无济于事,不停喊着“放开我。”可丝毫没有用。
东楼开门间,里面还是那样灰尘味很足,我死命咳嗽了几声。他这才把我放下,熟悉的东楼,熟悉的感觉,挂满靶子的墙,我话也不说就往外跑,他一把抱住我,我被高高抱起。
“你放我下来,我不跑了。”他这才把我放下来,我不敢造次,只能说话算数不跑了,他把我领到那日他练枪法的地方,我整个心都在颤抖。
“五爷,为……为什么来这里?”
他捻起我的下巴说:“陪我练枪法。”
什么怪癖,凭什么是我陪着练,我很怕枪声,自从乳母在我眼前被枪杀后就再也听不得枪声,这无非是要我命。
“五爷,我怕,怕枪。”我不能陪,我心里坚定。
“怕枪?怕枪声?”
“都怕。请五爷放过我。”我有些哀求了,可我的样子却不像哀求样。
“越怕就是要越去面对。”说完他拿出枪朝墙面的靶子打去,一枪,两枪,三枪……
我被吓得一身冷汗,努力不让自己尖叫出来,可眼泪就是止不住,乳母在我眼前死去的画面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仿佛是幻觉,我一把推开许承逸,一个劲的就往东楼外跑去,我抹着泪,委屈的说不出话。
即使是出了督军府也是惊魂未定。一路上的汽车鸣笛声都感觉很空明。
路过桥边时,青青就站在桥边,手上拎着一个盒子,我快步跑上去一把抱住青青,她拍拍我的后背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就是累了。”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涌。
花圃被修剪好后,我连了很久的休息,青青羡慕的调侃我,我也只能笑着回应,每天清早把青青送到督军府门口,看着她进去,我就是不敢无事踏进去。
可今天就是偏偏不好,倒霉日,刚到督军府门口就遇到许承逸,我这次学乖了,一眼都没有看他,转身就直径离开,可他却向我走了过来,我加速跑了起来,跑到巷子里,他也跟着,我拿起一旁的棍棒向他扔去。可他都躲过去了,我看着身后已经没有路,我只能靠着墙,看着他越来越近,可他却突然举起枪,我以为他要杀我,立刻蹲下,身后却传来东西倒了的声音,我回过头,发现是一个人,他已经死了,许承逸一把拉过我将我护在身后,杀手一波又一波,许承逸的子弹也很快被用光,我拉着他一路跑,心里有些自责。
身后的人分出来很多,我拉着许承逸躲进一处暗地,周围有东西遮挡,我捂住他的嘴,那时候我与他的距离只差了几厘米,四目相对时我有些害羞和脸红,但很快正经起来。
我看着他换好子弹,突然有一个人迎面出来,他朝着我们开枪,我一把推开许承逸,那一枪正正好打在我的肩膀处,我的意识突然开始薄弱,只听见不太清晰的枪声,周围又突然分外安静,我被抱起,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却又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醒来时,肩膀好痛,被绑了绷带,仔细看着房间,我躺在一张不熟悉的床上,床旁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药,还有一个玉佩和一把匕首,听见“咯吱”一声,我立刻又躺下,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是许承逸,身后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应该是医生,他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看了一眼我的伤口,说了一句无碍后就离开了,我更加紧凑的尴尬,独留下我和许承逸,这个氛围就是不好,我干脆不醒来吧!
“醒了就喝药。”还是被发现了,我睁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药苦,不喝。”我就是不喜欢喝药,每每都是拒绝。
说罢,许承逸拿起药碗喝了一口直径捏住我的脸,亲吻了我,药被他送入我的嘴里,我不得已才咽下去,我推开他,捂着自己的嘴巴,不知所措,药真的苦,苦的喉咙疼,他立刻向我嘴里塞了个果干蜜饯,瞬间又甜了不少。
他突然拿起桌子上的玉佩和匕首交在我手里,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那玉佩真的好看,上面印着不一样的花色,是一朵玫瑰又是一朵白兰地,白里透着粉与红,有一个白字,匕首上印着许字,我接过时将匕首打开看了一眼,好锋利的匕首,我又将它收起。
“多谢五爷。”虽然一点也不知道他送我这些是做什么用。也许匕首是用来防身吧!
我对他似乎突然有了改观,觉得他好像也不坏。
“你安心在这里住下,东楼不会有人打扰,除了那只猫,但她已经不是打扰了。”许承逸抚摸着我的头,用着话语阴阳我,这简直就是给了糖又毒打一顿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