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们追上来了,大概有一两百人。”程冰鉴打马上前,在耳边说道。
冒雨前行,谢琅的衣服早已湿透,雨珠顺着她修长的颈项滚落到衣服里面,内外衣衫仿佛都能拧出两桶水来。
“不能被他们缠住。”谢琅疾驰如故。一两百人不多,谢琅的亲卫三百与暗卫四十九,加起来也有三百多人,可一旦被他们缠住,后续的追兵就会源源不断的赶上来。
他们轻装出府,根本没带辎重,骑得又是快马,大部队一时半会儿根本追不上来。想来是后面的统领分了最精锐的小队,目的就是为了缠住他们。
“不错。”程冰鉴赞同,“赵熠,你领一百人,前去拦截。”
“等等,”谢琅回头,“守一刻钟,一刻钟后,若还能留住性命,自行逃命去吧。”说完也不去看那两人脸色,猛地一鞭抽在座下良驹身上,向前行去。
程冰鉴与赵熠对视一眼,脸上同时浮现出无奈的神情。拱了拱手,赵熠毅然勒马回首,领人奔向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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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是身穿铁甲的人走在玉阶上的声音。
“谢琅的人头,为我带来了么?”谢杨回首,笑容令人发寒。
武士揖手行礼,“禀主上,陈烽将军已经带人追上去了。楚王府的百夫长赵熠领了一百人迎上去双方交战半个时辰有余,如今已斩赵逆于阵前。这是赵逆首级。”
武士捧上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沾满鲜血的头颅,不是刚刚还在与谢琅说话的赵熠又是谁。这个昂藏汉子的头颅此刻被砍下来,随意承放在托盘里,脸上还带着几分慷慨意气,鲜活得不像刚刚死去。
谢杨却撇撇嘴,“小小百夫长,陈烽也要来向我邀功么?除了谢琅,这些又算个什么东西。”
端详了一下盘中的头颅,谢杨一声冷笑,“死得挺安详嘛,传令下去,把这个姓赵的亲族找出来。男的全部凌迟处死,女的嘛,让她们全部去妓院里接客。最难伺候的客人都可以赏给她们。这可是皇恩浩荡,可得让他们好好接着。”
“诺。”
“让陈烽继续追,拿不到谢琅的人头,让他不用再回来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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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他们又追上来了,这次人数更多。”
天雨路滑,楚王府的马虽快,却也已奔驰了半个夜晚,速度早已慢了下来。后面的追兵却是兵马充足,以逸待劳。
赵熠拦了他们半个时辰,已是极限了。谢琅心知赵熠恐怕凶多吉少。
“凤曦,你去,再带一百人。”程冰鉴道。
叶凤曦领命,只一会儿,便消失在大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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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陈将军与楚逆叶凤曦部遭遇于城郊望翠山,激战三刻钟有余,歼灭叶凤曦部。逆首叶凤曦不知所终,其余全部斩于马下。”
“叶家的小子?”谢杨冷笑,“叶京那个老东西知道他养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好儿子么?”
“去给叶府传旨,让叶京率自己的护院家丁去搜拿叶凤曦。如果找不到,就拿他们家三百余口的人头来换。”
“诺。”武士退下。
“又添一百颗人头,我的好妹妹,你身边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啊。”谢杨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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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琅身边现在的确没剩下多少人了,暗卫隐于暗处,不到最后时刻不能出刀。她的身边,就只剩下最后的一百名亲卫了。
好在程冰鉴还在她的身边,程冰鉴是看着她长大的,与其说是下属,不如说是如父如兄的长辈。
暗暗催动跨下的骏马,只要天亮前渡过湘江天险,他们就暂时安全了。湘江是大夏的天险,自大夏立国起,就为大夏拦住了无数的强敌。
只要渡过湘江,将沿途的船舶毁去,后面的追兵非两三日不可横渡。纵使谢杨以皇帝的身份号令各州郡追捕自己,但终非自己嫡部,指挥起来没有那么如使臂指。
况且她弑母自立,纵使可以把罪名推到自己身上,但天下人不是傻子,她调度禁军,痕迹太过明显。天下各郡郡守、节度使思变已久,母皇在时尚能表面弹压,如今母皇一死,她要稳定局势还需下不少功夫。要想实际意义上调度各州郡,恐怕力有未逮。
自己便能抓住这政令迟滞的机会,北上北地齐、孟、梁、郑四州。这四州名以上虽属大夏,可实际上隶属北地薛氏,薛氏盘踞北地上百年,势大财广,早已不受中央朝廷节制,是北地实际上的皇帝。
北地与中央关系微妙,远比国与国之间的防备更深。一旦进入北地,谢杨的手就再也伸不进来了。到时在从北地取道邻国大晋,当可彻底脱离谢氏掌控范围,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然而此刻身后催命一般的马蹄声再次响了起来,谢琅缓缓撺紧手中的马疆,她只剩最后一百人了……
程冰鉴此时打马过来,与她并肩骑乘,“殿下,臣…也去了。”
见谢琅不说话,程冰鉴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顶,调转马头准备离去。蓦地袖子却一紧,程冰鉴回头正好看见谢琅扯着他的衣袖,那双盈盈的眸子里,似有水雾弥漫,“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程冰鉴心一软,心道殿下到底还是一个只有十多岁的女孩子啊。可他旋即正色:“殿下,臣是他们的统领,断没有属下全部死去而头领尚且苟活的道理。请殿下给臣这个荣耀。”
“我也是你们的首领,那为什么你们都要用生命来保护我。让谢杨杀了我好了,杀了我天下就太平了。”女孩儿不服气的抬头,今夜来第一次发了脾气。
“阿镜儿,别任性。”程冰鉴宠溺地看着她,“你知道不是的,谢杨她心胸狭窄,锱铢必较,就算今天你死了,她也不会放过我们。更何况,我们都发过誓,要效忠您。”
“殿下,我愿意为您献出生命,可也请您给予我捍卫自己尊严的权利。”
谢琅咬着唇不说话,可看着程冰鉴异常坚定的脸,她再也无法握紧他的袖子。她知道,若她以主公的身份命令他,他一定会留下来,可她没那个脸。难道她要仗着他的忠诚,要求一个武士放弃他捍卫自己荣誉的权利么?
一点点放开程冰鉴的袖子,周围的武士如潮水般退去,直到只剩下谢琅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瓢泼大雨里。
魇跪在她的马前,“殿下,我会护卫你。”
魇的手中,那把名剑天邪发出幽寒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