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淮去画廊的体验,出乎意料的舒适。
他没有刻意卖弄学识,也不会喋喋不休,只是在某些作品前,会低声分享一两个有趣的背景故事,或者敏锐地捕捉到我目光在某处停留稍久,便安静地陪我看一会儿。
整个过程,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尊重我的空间和沉默。
分别时,他拿出手机,语气自然:“苏小姐,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以后如果有什么不错的展览或餐厅,可以分享给你。”
我看着他,没有从他眼里看到任何急功近利的企图,只有坦诚和些许期待。
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扫了他的二维码。
“今天谢谢你,画廊很棒。”我说。
“是我的荣幸。”他微笑,眼眸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很亮,“路上小心。”
坐进车里,我看着微信列表里多出来的那个名字——顾淮,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心里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不是心动,至少现在还不是。
更像是在一片荒芜的沙漠里,偶然发现了一小片绿洲的轮廓,让人忍不住想去探寻。
回到家,那种舒适放松的感觉还在延续。
直到我路过书房,听到我爸在讲电话,语气是少有的冷硬。
“…嗯,查仔细点…对,李航,牺牲前是陆其琛手下的兵…还有他妻子,李娟,所有的社会关系,资金往来,尤其是…和李航牺牲前后,以及和陆其琛之间的任何交集,我都要知道。”
我站在门口,心跳漏了一拍。
我爸挂了电话,一回头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如常:“念念,回来了?”
“爸,”我走进去,关上门,“你在查陆其琛和李娟?”
他看着我,没有否认,叹了口气:“我不能让我女儿受这种不明不白的委屈。那个李娟,几次三番,时机都太巧了。还有陆其琛的态度,不对劲。”
是啊,太巧了。
每一次我迫切想要回来的时候,她李娟就恰好有更“正当”、更“紧急”的理由。
以前被感情蒙蔽,只觉得憋屈,现在跳出来看,处处透着蹊跷。
“爸,”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让我参与。我要知道真相。”
我需要这些真相,来彻底钉死我对他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幻想。
我爸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不过,别让情绪影响自己。”
调查需要时间。
我按捺住性子,一边调理身体,一边开始重新接触外界,了解家族企业这几年的一些动向。
期间,顾淮偶尔会发来信息。
有时是一张日落照片,配文“今天路过江边,天空很像我们那天在画廊看到的那幅画。”
有时是一家私房菜馆的链接,问:“听朋友说这家口味清淡,应该适合你调养,有兴趣试试吗?”
他不频繁,不黏人,每次出现都恰到好处,像一阵温和的风,慢慢吹散我心头的阴霾。
我偶尔会回复,答应了他一次吃饭的邀请。
整个过程依旧很舒服。
他体贴地照顾我的口味和忌口,聊天的话题轻松有趣,绝不会触及我的过去。
和他在一起,我好像慢慢记起了,在被“陆太太”这个身份束缚之前,那个轻松、自在的苏念是什么样子。
这天下午,我正在家里看资料,老陈拿着一个文件袋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小姐,先生让送过来的,初步的一些调查结果。”
我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接过文件袋,手指有些发颤。
打开,抽出里面的纸张。
前面几页是李娟的背景调查,普通家庭,没什么特别。
但后面的一些信息,让我的眉头越皱越紧。
资金流水:在李航牺牲前大概半年,李娟一个远房表哥的账户,收到过几笔来自海外的不明汇款,金额不大,但时间点敏感。
而就在李航牺牲后不久,这个表哥账户的钱,大部分都转到了李娟母亲名下,用于购买了一套地段不错的房产。
通讯记录(部分恢复的):在李航牺牲前三个月开始,陆其琛与李娟之间的通话频率,明显高于正常首长与战友家属的联系范畴。
尤其是在李航牺牲前一周,两人有过一次长达半小时的通话。
时间线梳理:
我第一次申请回陆,被陆其琛以“李娟怀孕需静养”为由驳回。
调查显示,李娟当时确实怀孕,但孕期情况稳定,并非“急需”离岛。
我第二次申请,被以“李娟孩子生病”为由驳回。
医院记录显示,孩子只是普通感冒发烧,岛上医疗条件完全足够处理。
我第三次申请,被陆其琛隐瞒并直接驳回,理由是“李娟因丈夫牺牲情绪崩溃需离岛”。
而事实上,在李航牺牲后,李娟以“整理遗物、照顾孩子”为由,主动申请延长了在海岛的停留时间,直到……我的申请被提交前后,她才突然提交了紧急离岛申请。
我第四次申请(怀孕养胎),再次因李娟“已办好调令需优先”被挤占。
我看着这些冷冰冰的文字和数字,浑身发冷。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呢?
李娟每一次的“急需”,都精准地卡在我需要离开的时候!
她根本不是需要离岛,她是不想让我离开!
或者说,是不想让我在陆其琛身边?因为每次船过去拉人离岛的时候,陆其琛也同样需要离开岛回内陆述职……
还有那些通话,那些来路不明的钱……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我的脑海。
李航的牺牲……真的只是单纯的意外吗?
那个老实巴交、每次见到我都憨厚地喊“嫂子”的汉子……
我猛地攥紧了手里的纸张,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陆其琛,你嘴里口口声声的“烈士遗孀”,“组织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