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醒来的时候,枕旁早就没有了傅司衍的身影。
她走下楼,却看见客厅沙发上堆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和鞋,有名形容朴素温婉的中年妇女正在厨房里忙活,听见她下楼的动静探出半个身子。
“苏小姐,您起了?早餐马上就好。”
“您是?”
“我姓王,是过来照顾苏小姐的。”
应该是傅司衍请来的人。
她不好多说什么,只道:“谢谢王阿姨。”
王阿姨接着说:“苏小姐,沙发上的东西都是何助理送过来的,都是给您准备的,您还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他,可以告诉我,我去帮您准备。”
苏南认得几个包装袋上的Logo,都是她买不起的名牌,她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王阿姨,”她说,“能把这些退回去吗?换一些普通的衣服?”
“啊?”王阿姨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为难地道,“那我要问问何助理。”
何珏接到电话的两分钟后,这个消息被送到了傅司衍耳朵里。
傅司衍翻文件的手顿了一秒,淡淡说:“让她选最喜欢的三件留下,其它的随她。”
“是。”
何珏将傅司衍的话转给王阿姨,后者记下了,忙告诉苏南。
“苏小姐,傅先生说让你选三件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
苏南微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对于最、非常这一类很极端的词,她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了,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非要不可,也没有什么厌恶和特别的喜好,但傅司衍跟她好像截然相反。
苏南挑了很久,最后留下两条长裙和一件外套。
这三件衣服,被她收进衣柜里。
她虽然跟傅司衍睡在一个房间,但她的东西,其实都放在隔壁,每天早上起来,她都会将床叠的整整齐齐,只怕他忽然回来,看见房间不是原样会不开心。
他们之间还太陌生,他又总是淡淡的,她把不准他的喜怒,只得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出一点差错。
苏南只期望跟他相安无事的待到他对自己失去兴趣的那天。
两天后,傅司衍替苏南母亲安排了一场葬礼,整场葬礼办得风光而又体面。
除了无亲友到场,一切都很完美。
何珏带来傅司衍赠上的花圈。
“不好意思,苏小姐,傅总今天有公事要办。”
“没关系。”她礼貌性地微微欠身,一身黑色丧服将她脸色衬得更加苍白。
棺木入土的时候,阴郁的天压着死气沉沉的石碑,苏南在人散尽之后,独自留在坟地。
一人一坟,静默良久。
她眼眶干涩得难受,轻轻闭上,抬起脸,有细凉的雨丝打在脸上,雨势渐大,她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视觉暂歇的时候,其它感官就会变得格外敏锐,她听见身后有沙沙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地靠近。
苏南回过头,看见一身黑衣,怀抱着一束鲜花撑伞而来的傅司衍。她微微吃了一惊,她以为他今天也不会出现。
“傅先生。”
苏南叫了一声。
傅司衍点点头,将花放在坟前,鞠了个躬,转头看着她说:“走吧。”
苏南走在他身旁,两旁杂草长势很盛,蔓延到路面上,雨水洗过,显得绿油油地,看起来生机盎然,只是在坟地里,这样的生气终归讽刺了些。
两人沉默了一路,苏南先开了口。
“何助理说你今天有事,我还以为你不会过来。”
“提前忙完了。”傅司衍轻描淡写的回答。
殊不知为了‘提前’这两个字,他在谈判桌上损失了不小的一笔资金。
“这样啊…”苏南接了一句,再无话可说。
傅司衍看了眼手表,还有时间,于是对苏南说:“我饿了。”
苏南愣了愣:“……那要去吃饭吗?”
他反问:“你会做饭吗?”
苏南老实地回答:“会是会,可是味道一般。”
像傅司衍这样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她做的饭菜压根入不了他的眼吧。
“那中午你做饭吧。”
“中午一般都是王阿姨带菜过来做饭,我今天本来打算在外面随便吃点,让她中午不用过来,所以家里可能没有现成的菜,不过这附近有菜市场。”
“有…什么?”傅司衍似乎没听清。
“菜市场,”苏南重复了一遍,见他脸上神色仍是困惑,不禁有些汗颜,“就是买菜的地方,傅先生你没去过?”
菜市场?
他的确没去过。
小时候被囚禁不得自由,长大了更没有那个闲工夫接触这些。
傅司衍无所谓地道:“太麻烦了,需要什么菜告诉何珏,让他找人送过来。”
“…好。”
苏南嘴上应着,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
从墓园出来,傅司衍第一次陪她回家。
后面依然跟着几车保镖随行护送。
苏南一路望着窗外,傅司衍在旁边闭目养神,她自然不敢多说话。
傅司衍却忽然伸手过来,薄削苍凉的指尖缠绕着她的发,一圈一圈。
“难过吗?”他低声问。
自然意指她母亲下葬的事。
苏南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半许,回答:“…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失去的太多太多……她甚至还有一丁点庆幸,庆幸母亲苦了这么多年,终于解脱。
她想自己的心约莫是快死了,不然怎么会凉薄成这个样子?
缠绕着她头发的手松开,一缕秀发松散弧度,从他指间滑落,下一秒,苏南被他拥入怀里,亲密无间的姿态,她耳边是他的心跳,强劲有力。
傅司衍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听到什么了?”
苏南顿了顿,说:“活着的声音。”
心跳,是活着最直白的诠释。
傅司衍静静睁开眼睛,深不可测一双眼离,在怀中人无法看见的地方,毫不掩饰其中柔情缱绻。
“苏南,”他说,“在我身边,活得幸福一点。”
他的声音,柔柔撞击着她的耳膜,不知从什么途径,蔓延进心底……幸福,这样两个字,是裹着糖浆的毒药,又是镜花水月,遥不可及,她从来不敢妄想。
可这个男人说:在他身边,活得幸福一点。
她如何去相信?
又如何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