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像是个陷入了却醒不过来的梦魇，蒋小柏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如何提气，出拳、闪避，还击。感受的到拳脚相交时的震动和微微的酸痛。但这一切动作，却全不是他自己做的。仿佛冥冥中有一个无形的提线师，*纵着他的一切动作，而他自己，只不过是个暂居在这身体里的旁观者。

*纵者显然拥有着蒋小柏不曾拥有的实力，而且这实力还在缓慢增长中，一开始，他只能勉强招架住小简的进攻，但几招过后，身体像是适应了突然增长的力量，开始显现出它的强横一面，进攻更多了，出手力度和速度也不断增加，小简开始疲于招架。到最后，更是在苦苦支撑。

*纵者显然没有将她一举击溃的打算，倒像是要借她来检验下自己的实力。这使得打斗成了一场猫鼠游戏。小简早已经气喘吁吁，眼角也冒出了泪光，却仍然倔强地咬紧了牙关，拼命支撑着这无谓的打斗。

*纵者像是终于厌倦了这种游戏，不再进行无谓的缠斗，重重一拳击向小简的小腹，小简闪避不及，哀鸣了一声后弯下了腰。*纵者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又是一拳打在小简的后背上，她哇地一声仆倒在地。紧接着又是一顿暴风雨般地脚踢。小简已经叫不出来，只是弓着身子在地上翻滚着挣扎。

*纵者停下了动作，接着是小罗阴侧侧的声音：“小简，别倔了。认个错，跟我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小简强忍着身体的颤抖，努力站了起来。她已经鼻青脸肿，嘴角全是鲜血，眼泪也流的一塌糊涂，却倔强地一声不吭，只是狠狠地瞪着小罗。

小罗点点头，似乎是赞赏，又似乎是惋惜。蒋小柏的身体又动了，这次是狠狠一巴掌打向小简的脸。小简努力伸出了右手，想格挡住这一巴掌，可是速度实在是太慢了。这一瞬间，蒋小柏看着她的脸，脑袋里忽然一阵刺痛，那种懒洋洋地感觉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手掌狠狠地跟小简的手相撞了。这一下完全不像前边只是微微的酸痛，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他几乎能听到骨头折断的轻响，手臂无力地垂了下去。但下一刻，那种懒洋洋的感觉又控制了他，连手臂也仿佛不那么疼了。

小简也同时哀叫了一声，再也抬不起手来。看向蒋小柏的眼神里也多了点哀求的表情。但*纵者不为所动，赶上去又是一拳。同样的事情发生了：脑袋刺痛，懒洋洋的感觉消失，混乱，然后是钻心的疼痛。这次的代价是断了左手。

小简也摔倒在地上站不起来。懒洋洋的感觉又一次控制了蒋小柏，但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至少可以让自己泪流满面。在他又一次摇摇晃晃地冲上去时，他看见小简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乎还带着一点怜悯。蒋小柏仆倒在了她身边，正要动作，就感到腰部一疼，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飞滚到了一边。下一刻，黑暗笼罩了他。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他仿佛漂浮在一片虚空中，一切仿佛都离的那么远，又好像离得非常近。不断地有声音传过来，有的声音大，有的声音小，有的温柔，有的粗暴，有的一两句就停止了，有的却细细碎碎一刻不停，把他的脑子都搅疼了。这种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天，蒋小柏醒了过来。

他醒在X市最大的一家医院，在此之前，父母已经照看了他将近两个月。照他们的说法，蒋小柏遇到了车祸，全身的骨头撞碎一大半，脊椎严重受损，内脏也近乎衰竭，他能活下来完全是个奇迹。但撞他的车子逃逸，至今没有任何线索。蒋小柏软弱无力地辩驳了几句，理所当然地被当作了脑振荡的后遗症，还差点给送去做精神测试。这让他明智地闭上了嘴。

这场所谓的“车祸”让蒋小柏在病床上躺了半年，作为后遗症，他这辈子都将不能干重体力活，不能激动，不能快跑，不能久坐，基本上等同于一个废人。唯一的好处是跟父母的关系亲近了不少——由于长年在外读书及工作，蒋小柏跟他们已经生分了不少。

父母的积蓄因这件事故一扫而空，蒋小柏工作的单位很够意思地在辞退他前给他补偿了两个月的工资，他们确实不需要一个不能干活的人。而蒋小柏明智地知道纠緾不会有任何结果。母亲有时会小声地咒骂那个撞了他就跑的司机，蒋小柏听到时只会摇头避开。说实话，他很怕回忆起受伤那天的情景。虽然常常无故发疼的四肢经常提醒他。

无聊了两个月后，他找到了一个看大门的工作，工资少但清闲。由于年龄的关系，一位邻居给他介绍了一位胖姑娘。她有点懒，喜欢吃零食，但心眼很好，也没有看不上蒋小柏的意思，他们不咸不淡地交往了半个月，然后在她爸爸那一关卡了壳——蒋小柏不能帮他家搬煤气罐。后来蒋小柏又陆陆续续地见了几个，都因为自身的问题无疾而终。蒋小柏不怪现在的女孩太现实，他自己也不愿意找不但一个模样不怎么样，还走几步就喘气的娇小姐。他有时会忽然想那个叫小简的女孩，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然后身体就会用疼痛来提醒他转开念头。

这样的生活过了差不多两年，时间长得让蒋小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了。他已经习惯了每天就是坐在屋里看看书，也准备好了接受一个自己能配的上的姑娘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但他没想到，那个时刻来临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周末下午，天气好的如蒋小柏这样的人都想出去走动一下。他跟父母打了个招呼，独自去了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看活泼可爱的孩子在身边跑来跑去，放风筝的老大爷，结伴出游的少男少女，还有那些让人羡慕的大胆情侣。这一切，让蒋小柏觉得生命无限的美好，他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想。然后，地狱降临了。

沉闷而悠长地一声巨响传来，大地开始了震颤，很多人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由于本来就躺着，蒋小柏没像其他人那么狼狈。天一下子就阴了，接着，蒋小柏看到了以为这辈子只会在电视上看到了情景——一朵黑色的蘑菇云在远处的天空慢慢升起，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

大地像是已死去的洪荒巨兽，看不到一点鲜艳的颜色，触目不是灰白便是焦黑。文明的痕迹已经悉数被抹去，只剩下一栋栋顽强伫立的残垣断壁诉说着过去的辉煌。在这一片废墟中，却还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行走于其中，不断地跌倒，又一次次顽强地爬起来。

这人就是蒋小柏。他已经五天没进食，三天没有喝过水了。嘴唇上早就干裂出的血口子变成了黑紫色。胃火辣辣地疼，气喘的像是老式的抽风机。每走一步，那种深入骨髓的饥饿与眩晕感都让他恨不得一头扎到地上不再也不动了。但他不敢，他知道，只要他这么休息下去，饥饿感很快会消失，取而代之是一种无可形容的麻木感。他将会在浮肿的状态下死去，说不定还会像熟透了的西瓜般爆开。想到之前看到过的炸开的尸体就让他不寒而栗。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他的努力终于有了点成果，附近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流水声。干净的淡水至少可以减轻一些饥饿感，也能让他补充些体力。但蒋小柏现在很怀疑自己的听觉，尤其是在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的情况下，他害怕自己因为幻听而白费精力，到了真正需要的时候却没力气了。但流水的声音是如此的真实，而火烧一般的胃也不容他再迟疑下去了。勉强咽了口吐沫后，他艰难地向那声音走去。

远处建筑物的残骸像一张张张开的大嘴，到处是焦黑的泥土。蒋小柏长喘了几口气，吃力地站起来，努力搜寻着刚刚听到的声音。声音就在附近，但蒋小柏就是找不到它，这让他非常的焦躁。饥饿感越发肆无忌惮地折磨他，眼前开始出现了幻像。他跌跌撞撞地走着，随时可能一头栽倒再也站不起来。

忽然间他一脚踩了个空，身子重重地向前摔去。预料中与地面的撞击并没有发生，他摔在了一个松软的土堆上。但好运到此为止了，下一刻，蒋小柏从这堆土中漏了下去，身子在空中跟四壁做了好几次亲密接触，他还没落到底就昏死了过去。

不知道多长时间后蒋小柏才醒了过来，身体并不是很疼——他落在了一堆松软的东西上。头顶上有隐约的光透过来，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这里面实在是太黑了，他看不大清楚。身边不远处，就是之前一直引诱蒋小柏的流水——是一条暗河。现在它的声音无比的真切，这几乎要让蒋小柏泪流满面了——如果他还能流泪的话。蒋小柏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是自己最幸福的时刻，但下一刻的发现马上改变了他的想法。他双手撑在地上，想让自己坐起来，他的手摸到了一种让他不敢相信的东西，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强迫自己冷静，生怕发现自己弄错了，然后因为承受不住那种失落而发疯。

他小心翼翼地抓起一小点那些东西，慢慢地放进嘴里，闭上了眼睛。他的舌头没让他失望，第一时间分辨出了那是什么。狂喜刹那般涌遍他的全身。蒋小柏没再咀嚼就把那些东西咽了下去。然后又匆忙地抓起一大把塞进了嘴里，不等咀嚼就往下咽，由于缺乏水分，他被噎得翻起了白眼，却丝毫没有减缓他往嘴里塞东西的速度。甚至因为忍受不住咳嗽着吐了出来后，他还是马上抓起一把塞回嘴里。好半天后，他才停止了这种疯狂的行为，心满意足地躺倒在这堆东西上，泪水糊满了双眼。安静下来后，蒋小柏又抓起一大把这东西，看着它慢慢从自己的手心里漏下去。这种感觉让他着了迷，他一次又一次地做着这个动作，直到摸到一个毛绒绒、粘糊糊的东西。那恶心的触感一下子让他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