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星遥在昏迷中醒来。

轿帘外的天仍是黑的，她浑身虚软无力，喉咙里一股血腥味。

扶着车壁才能勉强起身，听见马车外传来夏汐月的啜泣，和谢明澈压低声音的训斥。

“夏汐月，你怎么能私下给公主喝酒？”

“公主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和圣上交代！”

谢明澈生气了。

可他的生气，不是关心阮星遥难不难受，而是没法给大虞皇帝交代。

心头苦涩蔓延，她想装作没听见。

可这时，一股冷风灌进来，阮星遥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喉口都是血腥味。

轿子外，立马响起谢明澈低沉的嗓音——

“臣妻粗鄙，好心办坏事，害得公主生病，臣有罪，一切都是臣疏忽大意，管教不严。”

“公主若要责罚，就罚我吧。”

又是请罪。

阮星遥心头忽然升腾一股火气，抓起一个软枕就砸了出去。

“滚远点！别打扰我休息！”

“有这个时间请罪，还不如想办法尽快带我回家！”

外头瞬间安静。

死寂片刻后，就听见谢明澈高声命令：“全速前进。”

阮星遥蜷缩在马车内，闭眼半昏睡过去。

她是真的没有力气，浑身疲累。

系统虽然给她屏蔽了痛觉。

可越靠近大虞，她这具身体的生机流逝越快。

迷糊间，轿帘似乎被人掀开，阮星遥听到了粗重的呼吸声。

她费力掀起眼皮，竟然看到谢明澈上了轿。

他一双黑眸望着自己，透着沉沉的担忧。

阮星遥的心头一跳，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大氅。

“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阮星遥再仔细看谢明澈的神情，却发现他眼里只有恭敬。

刚才的担忧应该是阮星遥看错了。

谢明澈用水壶为她倒了杯热茶，双手递过来。

“公主身体抱恙，微臣惶恐。”

“是臣没照顾好公主，就让臣守着公主赎罪吧。”

又是赎罪。

这话他没说累，她都听烦了。

阮星遥故意刁难。

“你妻子害得我生病，如果我要她死，你要赎罪，也会为了她死吗？”

谢明澈当即撩开战袍单膝跪在阮星遥面前，又从腰间掏出短剑，双手递给她。

“为公主死，微臣绝无二话。”

他的声音，比车外的夜色还要沉。

阮星遥忽然觉得有些无趣。

谢明澈爱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去爱。

从前，叛贼余孽绑架阮星遥，拿她威胁皇帝放他们出京。

帝王无情，为了稳定朝局，直接让谢明澈一箭将她射杀，再剿灭叛贼，

谢明澈却忤逆皇令，单枪匹马杀进敌营救下她，自己差点没命。

回去后，还被皇帝革职关禁闭。

恍然中，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将阮星遥从回忆中拉回来——

【宿主，还有不到3个小时，就要到大虞城门了，你不和谢明澈告个别吗？】

刹那，阮星遥好像凭空又被抽走一大股生命力，她忍不住咳嗽。

谢明澈终于不避嫌勒令，俯身过来拍着她的后背帮她缓解难受。

“公主，可要停下休息片刻？”

阮星遥摆了摆手，咽下喉间的腥意。

才缓慢开口：“谢明澈，你要赎罪，就在迎我进大虞城门的时候，亲自给我点一场烟花吧。”

三年前那场他欠阮星遥的烟火，在她临死这天补上，就当为她送行了。

他们，也两不相欠了。

谢明澈闻言，手不自觉抖了下，短剑倏然落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双在昏暗中愈显漆黑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片刻后，他才收起了剑，垂眸掩去眼底情绪，哑声说。

“臣领命。”

阮星遥闭上了双眼，在谢明澈的注视下睡了过去。

她累了。

……

队伍行驶一夜，终于，天快亮了。

大虞阳城就快到了。

阮星遥也终于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她特地换上公主朝服，梳妆打扮。

画眉，点胭脂，戴凤冠……

她希望在谢明澈最后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三年前那个华贵美丽的大虞公主。

夏汐月和谢明澈就等在轿外。

画眉完毕，阮星遥掀开轿帘扭头，冲他们笑了笑，问。

“好看吗？”

四目相对，谢明澈喉结滚动，眼中闪过一抹惊艳，而后又迅速别开视线。

夏汐月眼睛都看直了：“好看！公主真好看！”

“公主刚刚这一眼像是新娘子问夫婿，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爱上我了呢。”

阮星遥尴尬笑了笑。

谢明澈脸色一黑，周身的气息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冷冽了好几度。

他拉着汐月离开。

“公主，你若已经妆毕，可以出来透气片刻。”

“将士们给马匹喂完水后，我们便继续前进。”

阮星遥点了点头，这时系统忽然播报——

【宿主做好准备，最迟一个小时候后，你将抵达大虞阳城城门。】

【系统会在宿主入阳城城门那一刻，抽走你的魂魄，带你离开这个世界！】